林風后頸的傷口結了痂，摸上去特別硬和老繭一樣。他蜷縮在墻角，懷里的骨笛硌得肋骨生疼那是父親用命換來的東西，此刻正貼著他的心口，像塊燒紅的炭。

“爹......“

他輕聲喚了一聲，聲音撞在地窖的石墻上，碎成細渣。昨夜的畫面又涌上來：鎮音石裂開的瞬間，黑紅色的霧氣裹著尖嘯，父親把他推進地窖，自己則轉身沖向碎石堆。后來他聽見父親悶哼一聲，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響再沒動靜了。

林風摸出骨笛，兩塊斷口嚴絲合縫的骨片在掌心發燙。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骨笛......護著你......別信萬竅樓......找玄衍宗......“可此刻，這骨笛除了發燙，沒半點反應。他盯著骨笛上的紋路，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像極了昨夜鎮音石裂縫里滲出的霧氣。

地窖的角落傳來響動。

林風渾身一僵，把骨笛塞進懷里，瞇起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里堆著幾壇沒封口的酒，酒壇上蒙著層灰，是父親去年釀的“桂花釀“，說是等他考上玄衍宗那天，要拿出來慶功。

可此刻，其中一壇酒的封泥松了，酒液正順著壇口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積成個小水洼。林風湊近了些，聞到股焦糊味和昨夜鎮音石崩裂時的氣味一模一樣。

“不對......“

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點酒液，湊到鼻尖聞了聞。那味道刺得他鼻子發酸，可仔細分辨，里面還混著股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極了父親書房里那罐“龍涎香“。

“龍涎香......“林風喃喃自語。

他記得父親總說，龍涎香是音神的眼淚，能鎮住世間一切邪祟。可父親從不讓他碰這些東西，說“小孩子陽氣弱，沾了要招禍“。

酒液突然泛起漣漪。林風盯著那汪酒，看見里面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父親的字跡。

“風兒，若你見到這封信，說明鎮音石已碎，雜音將起。骨笛是鎮石之鑰，能護你性命。萬竅樓欲奪其力，必先取骨笛。切記，別信任何人，除了......“

字跡到這里突然模糊了，像是被水浸過。林風心跳如擂鼓，他伸手去撈那汪酒，卻見酒液突然凝結成塊，像塊凍硬的琥珀。

“爹......“他輕聲說，“這是你留給我的信？“

骨笛突然發燙。林風摸出骨笛，發現上面的紋路和酒液里的字跡如出一轍。他試著把骨笛貼在酒壇上，骨笛上的紋路立刻亮了起來，像根細針，刺破了酒液里的琥珀塊。

“咔嚓“一聲，琥珀塊裂開，里面掉出張泛黃的紙。

是父親的字跡，寫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強行攥著筆寫的：

“風兒，鎮音石不是鎮邪的，是鎮音神的。音神隕落，怨氣凝成雜音，鎮音石是音神的骨頭，用來鎖住怨氣。骨笛是音神的指甲，能引動鎮音石的力量。萬竅樓的人要的不是鎮音石，是音神的力量。他們說，只要拿到骨笛，就能打開音神的陵墓，拿到掌控天地的力量。“

“我偷了半塊骨笛，藏在你地窖的酒壇里。剩下的半塊，在玄衍宗的'聽音閣'。你若能活著到玄衍宗，找蘇清寒，她知道該怎么做。“

“別信玄機子，他是萬竅樓的人。玄衍宗表面是正道，可內里......唉，你爹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信錯人。“

“風兒，記住，骨笛護的是你的命，不是你的仇。等你強大到能掌控骨笛的力量，再去尋萬竅樓的晦氣。在此之前，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林風的手在抖。他終于明白，父親為何總說“鎮音石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為何昨夜拼了命把他推進地窖那不是藏酒，是藏這半塊能救命的骨笛，藏這封用命換來的信。

“爹......“他輕聲喚道，眼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一團墨漬。

地窖外傳來腳步聲。

林風渾身一僵，把信塞進懷里，抓起骨笛。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窖口。他聽見鐵鏈碰撞的聲響，接著是木桶滾地的悶響是有人來取地窖里的酒了。

“奇怪，這窖門怎么沒鎖？“

是李屠戶的聲音。林風記得他，村東頭的屠戶，總愛來林家打酒，說是“給娃換點糖吃“。可林風記得更清楚的是，上個月父親發現他偷拿酒壇，抄起鐵釬砸了他手背，罵他“手腳不干凈的賤蹄子“。

窖門被推開條縫，月光漏進來，照見李屠戶的臉。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鬢角沾著草屑，懷里抱著個陶甕：“林鐵匠？“

林風屏住呼吸。

李屠戶往地窖里探了探頭，目光掃過林風時頓了頓。他的眼神像把刀，刮得林風后背發涼那不是看活人的眼神，倒像是......像在看具尸體。

“小雜種，躲這兒干啥？“他突然笑了，聲音像指甲刮玻璃，“你爹死了，你娘早跟人跑了，落音村容不下你。“

林風的指甲掐進掌心。他想起李寡婦平日里的嘴臉：總愛在村口嚼舌根，說他娘“克夫“，說他“掃把星“。可此刻，她的笑比哭還難看，眼角的皺紋里沾著血是鎮音石崩裂時濺上的？

“滾。“林風咬著牙說。

李寡婦的笑僵在臉上。她突然撲過來，指甲掐住林風的臉：“小雜種，你爹藏的酒......“

“酒在那邊！“林風吼道，指向墻角堆著的酒壇。

李寡婦松開手，罵罵咧咧地走過去。林風趁機往窖口挪了挪，可剛站起來，就聽見“咔嚓“一聲李寡婦的陶甕摔碎了，酒液濺在她腳邊，泛著詭異的紫。

“這是什么？“李寡婦蹲下身，用手指蘸了點酒液，湊到鼻尖聞了聞，“好臭......“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聞到了那酒液里有股焦糊味，像燒了半個月的破布，還混著點腥甜，像......像血。

李寡婦突然尖叫起來。她指著酒液，聲音抖得不成調：“這......這是鎮音石的血！“

林風愣住了。鎮音石是石頭，怎么會有血？

“昨兒夜里那動靜......“李寡婦的聲音發顫，“我聽見鎮音石在哭，在喊'還我骨頭'......原來是你爹......“

她猛地站起來，眼睛通紅地盯著林風：“你爹拿鎮音石的骨頭換了你的命！你懷里那骨笛，就是鎮音石的骨頭！“

林風下意識摸向懷里的骨笛。骨笛的溫度突然飆升，燙得他差點松手。

“小雜種，你等著！“李寡婦抄起塊碎瓷片，“我要告訴所有人，你爹是賊，偷了鎮音石的骨頭！“

她轉身往窖口跑，可剛邁出一步，就栽倒在地。林風看見她的后頸爬滿黑色的紋路，像無數條小蛇鉆進肉里。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發出“嗬嗬“的喘息，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

林風想跑，可腳像灌了鉛。他看見李寡婦的身體開始抽搐，指甲深深掐進泥土里，鮮血順著指縫流出來，滴在酒液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救......救我......“李寡婦終于發出聲音，“雜音......雜音在吃我......“

林風這才明白，李寡婦不是被鎮音石的血嚇瘋的她是被雜音侵蝕了。

鎮音石崩裂后，那些黑紅色的霧氣里裹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怨氣，而是活物。它們順著地脈鉆進村子，鉆進人的身體里，啃食血肉，吞噬神智。林風想起昨夜鎮音石裂縫里滲出的霧氣，想起那些霧氣里浮動的細碎音符原來那些不是怨氣，是雜音的“幼蟲“。

李寡婦的慘叫聲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一聲嗚咽。林風看著她的尸體，胃里一陣翻涌。他摸出骨笛，發現骨笛上的紋路在發光，像在回應那些雜音。

“爹......“他輕聲說，“原來你藏的不是酒，是......“

地窖外的天亮了。

林風抱著骨笛走出地窖，陽光照在臉上，疼得他瞇起眼。村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只烏鴉停在屋頂，發出刺耳的叫聲。他聽見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尖嘯，像極了昨夜鎮音石發出的聲音。

“雜音......“他喃喃自語。

懷里的骨笛突然發燙。林風低頭，看見骨笛上的紋路連成了一幅圖是鎮音石的形狀，周圍環繞著無數細小的音符，像無數只眼睛。他想起父親書房里那幅“音神鎮石圖“，畫里的鎮音石被無數音符纏繞，和骨笛上的圖如出一轍。

“爹，“他輕聲說，“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鎮音石為何會碎，明白那些雜音從何而來，更明白自己懷里這半塊骨笛，是父親用命換來的，用來護他的命。

林風攥緊了骨笛，往村口走去。他得去玄衍宗，找父親說的“能護他的人“。可他不知道，這骨笛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命運是救贖，還是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