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的燭火在夜風里晃了晃,林風蹲在書架后,指尖攥著那張染血的絹帛。老周頭的血還凝在“玄音”二字上,像兩顆凝固的紅豆,刺得他眼睛發疼。
“小友。”
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風脊背一僵,緩緩轉身,見玄機子站在陰影里,玄色道袍泛著冷光,腰間玉牌上的“宗”字符文隨著呼吸明滅。
“老周頭”林風喉結動了動。
玄機子抬手打斷他:“不必說了。”他走到書架前,指尖掠過那排倒塌的古籍,目光停在半塊骨笛上林風懷里的骨笛因方才的混亂露出一角,“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林風的手按在骨笛上。他能感覺到,骨笛在發燙,像有團火從笛身竄到心口。這是父親留下的,是落音村的魂,他不能松手。
“回稟長老,是家父遺物。”
玄機子的目光銳利如刀:“落音村的林守正?”
林風心跳如擂鼓。他從未在玄衍宗提過落音村,可玄機子怎么會知道?
“你父親”玄機子忽然笑了,那笑里帶著幾分唏噓,“三百年前,音神與萬竅樓大戰,音神隕落,鎮音石碎成九塊。你父親林守正,是音神座下最后一位侍者,帶著半塊骨笛隱世,守著昆侖墟邊緣的落音村。”
林風如遭雷擊。他終于確認了父親的身份,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疑惑:“那鎮音石為何會碎?”
“因為雜音。”玄機子轉身,望向窗外的夜色,“音神隕落時,怨念凝結成雜音,鎮音石本是封印雜音的法器,卻被雜音反噬。萬竅樓的人盯上了這些碎片,想用九塊骨笛打開穹音秘境,奪取音神之力。”
林風想起楚晚音的話:“玄衍宗根本不想解決雜音,他們只想要你體質里的穹音秘境鑰匙。”
“玄機子想要鑰匙。”玄機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你體內的噬音體質,能吸收雜音,與骨笛共鳴,是打開穹音秘境的關鍵。他昨日看你推演天機盤時的反應,便猜到了。”
林風的手指撫過骨笛上的暗紅紋路。他能感覺到,那些紋路里浸著血與火,還有父親未說出口的不舍。
“師叔呢?”他突然問,“蘇師叔知道這些嗎?”
玄機子的目光柔和了些:“清寒是老夫的關門弟子,自然知道。她昨日求我,說你體質特殊,需小心保護,莫要被宗門當成棋子。”
林風想起蘇清寒塞給他的青果,想起她在演武場外說的話,心頭一暖。
“多謝長老告知。”他拱手,“我”
“你且安心便是。”玄機子拍了拍他的肩,“考核繼續吧,莫要辜負了清寒的一片心。”
考核結束后,林風回到竹屋。蘇清寒正坐在桌前,面前攤著本《玄音秘錄》,旁邊放著杯熱茶。
“回來了?”她頭也不抬,“考核如何?”
“勉強合格。”林風在她對面坐下,“師叔,楚晚音說,鎮音石在南疆蠱域有一塊。”
蘇清寒的手指頓了頓。她合上書,抬頭看向林風:“我知道。”
“你知道?”
“嗯。”蘇清寒從袖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絹帛,“這是我在膳堂整理舊物時發現的,是清寒師伯的筆記。”她將絹帛展開,上面畫著九塊骨笛,與林風懷里的那塊嚴絲合縫,“清寒師伯說,鎮音石的碎片與骨笛一一對應,集齊九塊,才能打開穹音秘境。”
林風將兩張絹帛并在一起。半塊與半塊嚴絲合縫,組成一把完整的骨笛圖樣,斷口處的暗紅紋路如血痕般相連。絹帛邊緣有行小字:“音神遺骨,九塊合一,可開穹音。”
“穹音”林風喃喃,“是穹音秘境?”
蘇清寒點頭:“玄衍宗的古籍里提過,穹音秘境是上古音神的陵墓,里面藏著能凈化雜音的‘鎮魂鐘’。但秘境入口被九塊鎮音石封印,需用九塊骨笛才能打開。”她望著林風,“你爹留下的骨笛,是其中一塊。”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音波里藏著最真實的情緒。若有一日你見到和我一樣的人,替我問聲好。”
“師叔。”他輕聲問,“我爹他真的是音神后裔?”
蘇清寒沉默片刻。她望著窗外飄著白云的山巔,聲音輕得像嘆息:“三百年前,音神與萬竅樓大戰,鎮音石被劈成九塊,散落三界。音神隕落后,他的后裔帶著骨笛隱世。你爹是最后一代。”
“那萬竅樓為何要滅落音村?”
“因為他們要找骨笛。”蘇清寒的手指扣住林風的手腕,“萬竅樓主想用九塊骨笛打開穹音秘境,奪取音神之力。你爹為了保護你,把半塊骨笛留給你,自己引開了他們。”
林風的手指撫過骨笛上的暗紅紋路。他能感覺到,那些紋路里浸著血與火,還有父親未說出口的不舍。
“師叔。”他說,“我想去南疆。”
蘇清寒猛地抬頭:“不行!”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萬竅樓的人在找你,玄衍宗也在盯著你。你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我爹在等我。”林風的聲音輕,卻堅定,“老周頭說,鎮音石的秘密關乎三界存亡。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蘇清寒打斷他,“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你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她的聲音哽咽了,“我爹娘當年也想救天下人,結果呢?他們死在雜音里,我躲在衣柜里,聽著他們的慘叫,卻什么都做不了。”
林風望著她顫抖的肩膀,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要好好活著。”
“師叔。”他輕輕抱住她,“我不會死的。我會找到真相,替我爹,也替你爹娘,好好活著。”
蘇清寒在他懷里哭了很久。林風能感覺到,她的淚水浸透了自己的青衫,帶著淡淡的草藥香。
夜涼如水時,林風躺在竹床上,懷里的絹帛被體溫焐得溫熱。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衣起身,走到院外。
月光漫過青石板,照在藏經閣的飛檐上。他望著“音律閣”的匾額,忽然想起蘇清寒的話:“莫信正道,莫懼邪途。”
“正道”他低聲念道,“玄衍宗是正道嗎?焚音谷是邪途嗎?萬竅樓又是什么?”
風突然大了些。林風打了個寒顫,正欲回屋,卻聽見藏經閣的方向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木頭斷裂的聲音,又像是某種東西被撕裂的脆響。
他心頭一緊,快步走到藏經閣外。門虛掩著,透出昏黃的燭光。他推開門,只見老周頭趴在書桌上,花斑貓縮在他腳邊,而原本堆滿古籍的書架,此刻倒了大半,典籍散落一地。
“周前輩!”林風沖過去,扶起老周頭。老周頭的手捂著胸口,嘴角溢出鮮血,指縫間夾著半張絹帛正是林風白天在《玄音秘錄》里發現的那張!
“小小友”老周頭抓住林風的手腕,“快快去南疆找阿朵”
“周前輩!”林風急得眼眶發紅,“您怎么了?是誰干的?”
老周頭望著他懷里的骨笛,笑了笑:“是是萬竅樓的人。他們說要拿回屬于他們的東西”他的手垂了下去,花斑貓“喵嗚”一聲,跳上他的膝蓋。
林風顫抖著摸了摸老周頭的鼻息已經涼了。
他抬起頭,望著滿地狼藉的典籍,忽然看見書架最里側的檀木匣里,露出半截紅綢。他走過去,掀開紅綢,里面躺著塊半舊的玉佩,上面刻著“玄音”二字。
玉佩下壓著張紙條,是老周頭的筆跡:“音神遺骨,九塊合一。莫信正道,莫懼邪途。阿朵在南疆,等你。”
林風握緊玉佩,望著窗外的月光,忽然明白從落音村被毀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早已不在玄衍宗的掌控之中了。
第二日清晨,林風正在院中擦拭骨笛,蘇清寒抱著個布包從外面回來。她的眉峰微蹙,眼里帶著幾分疲憊。
“昨夜藏經閣的事,宗門已經知道了。”她將布包放在石桌上,“玄機子召我去了衍天塔,說你體質特殊,需加強監管。”
林風的手一緊。他知道,這是沖著他來的。
“師叔,你”
“我沒事。”蘇清寒打斷他,從布包里取出個油紙包,“這是你愛吃的桂花糕,膳堂王嬸特意做的。”她將油紙包推過去,語氣輕松了些,“對了,楚家的圣女昨日又來膳堂了,說要找‘能引動音波的異類’。”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楚晚音那個在市集與他交手的焚音谷圣女,昨日竟又來了?
“她問了什么?”
“問有沒有‘能吸收音煞的體質’。”蘇清寒的聲音輕得像風,“你昨日在藏經閣的氣息,怕是散了些。”
林風喉結動了動。他想起昨日在藏經閣,老周頭被襲時,骨笛發出的嗡鳴震得他耳膜生疼,之后整整三日,他耳邊都像有蜂群在叫。
“知道了。”他應下,低頭扯了扯衣襟。
蘇清寒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林風,別怕。”她的指尖很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我會幫你。”
林風望著她眼底的堅定,點了點頭。
午后的陽光透過竹簾,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風坐在石凳上,將父親的骨笛與老周頭留下的玉佩并排放在膝頭。骨笛上的暗紅紋路與玉佩上的“玄音”二字交相輝映,像在訴說著一段被塵封的往事。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音波里藏著最真實的情緒。若有一日你見到和我一樣的人,替我問聲好。”
“爸。”他輕聲說,“我會的。”
風突然吹來,吹得竹簾嘩嘩作響。林風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山巔,那里云卷云舒,像極了落音村后山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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