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jīng)閣的燭火在夜風里晃成一片暖黃,林風坐在石凳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的骨笛。笛身還留著父親的溫度,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心口發(fā)疼。
“又在發(fā)呆?”
清冷的女聲從身后傳來。林風回頭,見蘇清寒抱著一摞古籍站在梯下,月白道袍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半枚玉牌正是玄衍宗“音律閣”首徒的標記。她懷里還抱著個粗陶茶罐,罐口飄出淡淡茉莉香。
“師叔。”林風連忙站起,“我”
“坐。”蘇清寒把茶罐放在他面前,倒了杯茶推過去,“喝口茶,慢慢說。”
林風捧起茶杯,熱氣熏得他眼眶發(fā)酸。他想起昨日在藏經(jīng)閣,老周頭被萬竅樓殺手襲擊,臨終前抓著他的手說“快去南疆找阿朵”;想起蘇清寒替他擋下玄機子的威壓,腕間那道淡青色的疤痕;想起她翻遍古籍時泛紅的眼尾,說“我?guī)湍阏摇薄?/p>
“師叔,我是不是很沒用?”他聲音發(fā)悶,“我連自己的體質(zhì)都控制不了,昨日考核時震裂了演武場的石板,玄機子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塊隨時會爆炸的石頭。”
蘇清寒放下茶盞,指尖輕輕叩了叩他的手背:“你以為我沒見過這種情況?”她挽起袖子,露出腕間那道疤痕,“我十歲時,玄衍宗的雜音試驗失控,音波像刀子一樣割在我身上。那時我躲在祠堂里哭,我娘說‘疼是因為你在乎,等你學會駕馭它,它就會變成你的劍’。”
林風抬頭看她。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照見她眼底的光那不是同情,是共鳴。
“你的噬音體質(zhì),不是詛咒。”蘇清寒從懷里摸出本《玄音要術(shù)》,翻到某一頁,“你看這里。”紙上畫著個太極圖,一半是柔波般的青音,一半是尖銳的紅紋,“音分清濁,清音養(yǎng)魂,濁音蝕魄。你的體質(zhì)能吸收濁音,是因為你體內(nèi)有團‘火’是你父親留下的音神血脈。”
林風湊近看。圖旁有行小字:“音神血脈者,天生為音波而生,能化濁為清,化戾為和。”
“我查過古籍。”蘇清寒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三百年前,音神與萬竅樓大戰(zhàn),音神隕落時,怨念凝結(jié)成雜音。鎮(zhèn)音石本是封印雜音的法器,卻被雜音反噬。你父親林守正,是音神座下最年輕的‘噬音使’,他的使命是守護鎮(zhèn)音石,阻止雜音蔓延。”
林風的手一抖。他終于明白,為何父親總說“音波里藏著最真實的情緒”原來他的血脈,是音神留給三界的最后一道防線。
“那為什么我會被玄衍宗盯上?”他問。
蘇清寒翻開另一頁,上面貼著張泛黃的絹帛,正是老周頭留下的骨笛圖樣:“因為玄機子想要你的體質(zhì)。他能感覺到,你的噬音之力能打開穹音秘境,拿到音神留下的‘鎮(zhèn)魂鐘’。有了鎮(zhèn)魂鐘,他就能掌控三界的音波,成為真正的‘音神’。”
林風想起玄機子昨日說的話:“林風,你體質(zhì)特殊,可愿為宗門效力?”原來那不是看重,是覬覦。
“師叔,那你”
“我也是。”蘇清寒打斷他,目光灼灼,“我的家族是玄音之戰(zhàn)的犧牲品,玄衍宗收養(yǎng)我,是為了利用我的‘純音體質(zhì)’能凈化雜音的體質(zhì)。”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腕間那道疤痕,“這道疤,是我十歲時被雜音灼傷的。那時我才知道,玄衍宗給我的‘庇護’,不過是另一副枷鎖。”
林風望著她腕間的疤痕,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要好好活著。”原來那些被他視作“守護”的人,早已在命運里掙扎了百年。
“那我們”
“跑。”蘇清寒突然說。她的指尖重重按在《玄音要術(shù)》的“噬音篇”上,“玄衍宗容不下我們,萬竅樓更容不下。只有去南疆,找到剩下的骨笛碎片,才能知道真相。”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南疆那是楚晚音提過的蠱域,是萬竅樓的老巢,更是父親筆記里“音神血脈”的起源地。
“可玄機子”
“他會盯著你的。”蘇清寒從案頭拿起個小瓷瓶,塞進他手里,“這是‘靜音丹’,能暫時壓制你的體質(zhì)。明日你去外門領(lǐng)任務(wù),就說要去云夢澤采草藥。我讓王嬸在膳食里加了‘迷心草’,玄機子今日會來音律閣查賬,不會注意到你。”
林風捏著瓷瓶,指尖發(fā)燙。他想起昨日蘇清寒替他擦去骨笛上灰塵的動作,想起她在藏經(jīng)閣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fā)這個總說他“毛躁”的師叔,早已把他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
“師叔,你”
“我是你師叔。”蘇清寒打斷他,聲音放得很輕,“也是你的同路人。”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fā),指尖觸到他耳尖時,微微一頓,“林風,別怕。就算天塌下來,我陪你扛。”
林風望著她眼底的堅定,喉嚨發(fā)緊。他想起落音村被毀那晚,父親把他推進地窖時說的話:“小風,這世上沒有救世主,只有自己。”可此刻,他突然覺得,有個人愿意和他一起扛,比什么都強。
次日清晨,林風蹲在伙房門口,盯著王嬸往他飯盒里塞的青菜。王嬸是膳堂的老仆役,總愛往他碗里多舀半勺粥。今日她的手卻在抖,青菜葉上沾著的水珠,滴在林風手背上,涼得他一哆嗦。
“小風,多吃點。”王嬸壓低聲音,“今日外門去云夢澤采草藥,記得走東邊的小路。我聽張執(zhí)事說,那條路上有片野菊林,采完草藥還能摘兩朵”她的聲音突然哽住,“總之,你小心些。”
林風接過飯盒,指尖觸到她掌心的繭子。他知道,王嬸是在提醒他玄機子今日要來音律閣查賬,蘇清寒會被支開,而他必須趁機離開玄衍宗。
“知道了,嬸。”他應(yīng)下,轉(zhuǎn)身往外門走。
外門的晨霧還未散,林風背著竹簍,走在青石板路上。同門的笑聲從身后傳來,他聽見有人調(diào)侃:“林師弟昨日又惹禍了?聽說他把演武場的石板震裂了,玄機長老臉都綠了。”
“噓”另一個聲音壓低,“沒看見蘇師叔跟著嗎?那可是掌管道術(shù)典籍的,誰敢惹她?”
林風腳步一頓。他知道,蘇清寒今日不會跟他一起走。她要留在音律閣,替他拖延時間,替他擋下所有可能的懷疑。
云夢澤的瘴氣比往日更重。林風踩著濕滑的青苔,往東邊的野菊林走。竹簍里的草藥漸漸滿了,他卻沒停下他得在天黑前趕到南疆邊界,那里有楚晚音留下的聯(lián)絡(luò)點。
“站住。”
身后突然傳來冷喝。林風渾身一僵,竹簍“哐當”掉在地上。他慢慢轉(zhuǎn)身,看見三個穿玄色勁裝的修士,為首的是個絡(luò)腮胡,腰間掛著萬竅樓的“蝕骨鈴”。
“小子,把骨笛交出來。”絡(luò)腮胡一步步逼近,“我們知道你是落音村的人,知道你身上有音神血脈。”
林風的手按在腰間的骨笛上。他能感覺到,骨笛在發(fā)燙,像有團火從笛身竄到心口。這是父親留下的,是落音村的魂,他不能松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后退兩步,竹簍里的草藥散了一地。
“不知道?”絡(luò)腮胡冷笑,“昨日玄衍宗的‘靜音丹’被掉包了,玄機長老正滿山找偷丹的人。你猜,我們會怎么處置一個‘偷丹賊’?”
林風的心跳如擂鼓。他終于明白,這是玄機子的圈套他們早就懷疑他,故意放出“靜音丹被偷”的消息,引他現(xiàn)身。
“你們”
“殺了你,骨笛自然就是我們的了。”絡(luò)腮胡抽出腰間的短刀,刀身泛著幽藍的光,“動手!”
兩個修士撲了過來。林風本能地舉起骨笛,淡青色的音波從笛口涌出。那兩人頓了頓,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踉蹌著后退。
“噬音體質(zhì)!”絡(luò)腮胡眼睛一亮,“果然是他!”他揮刀沖上來,刀風卷著瘴氣,直取林風咽喉。
林風握緊骨笛,拼命后退。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噬音之力在翻涌,可他卻控制不住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動用體質(zhì),恐懼像潮水般淹沒了他。
“小風!”
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喊。蘇清寒從霧里跑來,月白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懷里抱著個檀木匣,匣蓋半開,露出里面的“音甲”。
“蘇師叔!”林風愣住。
“接著!”蘇清寒把音甲扔給他。林風接住音甲的瞬間,一股清涼的力量順著掌心竄入體內(nèi),壓制住了翻涌的噬音之力。
絡(luò)腮胡的刀砍在音甲上,濺起火星。蘇清寒站在林風身前,指尖掐訣,周圍的音波突然扭曲,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你們找錯人了。”她的聲音冷得像冰,“這是玄衍宗的音甲,是用來鎮(zhèn)壓雜音的法器。你們敢動它,萬竅樓也不會放過你們。”
絡(luò)腮胡的臉色變了。他盯著音甲上的玄衍宗印記,又看了看蘇清寒腰間的玉牌,終于退了兩步:“算你走運。下次再讓我遇見你”
“滾。”蘇清寒輕聲說。
絡(luò)腮胡狠狠瞪了林風一眼,帶著兩個修士消失在霧里。
林風望著蘇清寒蒼白的臉,喉嚨發(fā)緊:“師叔,你”
“我早說過,要和你一起扛。”蘇清寒把檀木匣塞進他懷里,“這里面有我攢了三年的‘還音草’,能暫時壓制你的體質(zhì)。記住,去南疆,找阿朵老周頭說的那個名字,或許是關(guān)鍵。”
林風攥緊檀木匣,指尖發(fā)燙。他想起老周頭臨終前的話:“快快去南疆找阿朵”原來,蘇清寒早就知道。
“師叔,你怎么辦?”他問。
“我會留在玄衍宗。”蘇清寒笑了笑,“玄機子不會殺我他還等著用我的純音體質(zhì)打開穹音秘境呢。你放心,我會拖住他的。”
林風伸手想拉她,卻被她輕輕推開:“去吧。等你找到真相,替我看看南疆的月亮。”
霧越來越濃,蘇清寒的身影漸漸模糊。林風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喉結(jié)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那句“我等你”。他知道,此刻最該做的,是替她,替父親,替所有被雜音傷害的人,找到答案。
他背起竹簍,踩著濕滑的青苔,往南疆方向走去。竹簍里的音甲還帶著蘇清寒的溫度,像一團火,燒得他心口發(fā)燙。
傍晚時分,林風終于看到了南疆的邊界。夕陽把天空染成血紅色,遠處的蠱寨飄著青煙,像一朵朵綻放在暮色里的花。
他從懷里摸出蘇清寒給的檀木匣,打開一看里面除了還音草,還有張絹帛,上面畫著個少女的畫像,旁邊寫著“阿朵,南疆蠱域,萬蠱窟”。
林風望著畫像上的少女,輕輕說:“阿朵,我來了。”
風突然大了些,吹得竹簍里的還音草沙沙作響。林風深吸一口氣,踩著夕陽的余暉,往蠱寨走去。他知道,前方的路或許更危險,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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