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風裹著竹葉清香鉆進竹屋時,林風正蹲在案前,盯著蘇清寒昨日留下的青瓷食盒發呆。食盒里還剩半塊桂花糕,糖霜沾在盒蓋上,像極了昨夜蘇清寒遞書時,指尖在他掌心留下的淡青色印記。
“吱呀”
竹門被推開一道縫,蘇清寒抱著一摞書冊跨進來。她月白道袍沾著晨露,發間木簪在風里晃出細碎的光,發尾還纏著片竹葉,顯然是急著趕來的。
“師叔?!绷诛L慌忙起身,“您這是……”
“給你送書?!碧K清寒將書冊放在案上,最上面那本泛著舊黃的絹帛被她指尖壓得平平整整,“《玄音秘錄》,玄衍宗禁閣里的孤本?!?/p>
林風的手指剛觸到絹帛封皮,便覺指尖發燙。封皮上用金線繡著半枚骨笛,與他懷里的那半塊嚴絲合縫,旁邊題著四個篆字:“音神遺脈”。
“這……”他抬頭看向蘇清寒,“禁閣的書怎會……”
“我偷的?!碧K清寒說得輕描淡寫,目光卻落在書頁間,“昨日替你去藏經閣取《天機衍算訣》殘卷時,見這書壓在箱底,封條都霉了。我想著你最近修煉滯澀,或許用得上?!?/p>
林風攥緊絹帛,心跳如擂鼓。他想起昨日在藏經閣暗格發現的紙條“音神遺脈,當守鎮魂鐘”,原來蘇清寒早就在替他查這些。
“師叔,您可知這書里寫了什么?”
“我翻了兩頁?!碧K清寒在他對面坐下,指尖點了點書頁,“開頭講的是上古音神創世,說音波本是天地元氣所化,后因戰亂分裂成‘清音’‘濁音’。濁音凝為鎮音石,清音則化為人間的音律?!彼D了頓,“后面……記著些音神后裔的事?!?/p>
林風的呼吸一滯。他翻開書頁,第一頁便畫著個持笛少年,身后跟著頭生雙角的巨獸,那巨獸的輪廓,與他夢中反復出現的身影一模一樣。
“這是”
“音神坐騎,名喚‘守界獸’。”蘇清寒的聲音低了些,“書里說,音神隕落后,守界獸帶著半塊鎮音石和半卷秘錄逃亡,從此音神一脈便隱于世間。直到三百年前……”
“直到三百年前,有人叛逃。”林風接口。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我爹……是不是就是那個叛逃的人?”
蘇清寒沒有回答。她望著窗外竹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那里有道淺淺的裂痕,像是被利刃劃開又小心粘好的?!拔也檫^宗門舊檔,三百年前確實有個守石人帶著骨笛和秘錄失蹤。當時玄機子還是外門長老,親自帶人追了三個月,最后只在昆侖墟邊緣找到半塊染血的骨笛。”
林風的手指撫過書頁上的骨笛圖樣,忽然覺得掌心的半塊骨笛發燙。他將骨笛取出,放在書上——兩塊骨笛竟嚴絲合縫地拼成完整的形狀,笛身上的紋路像活了似的,緩緩流動起來。
一聲極輕的嗡鳴從骨笛間溢出,絹帛上的字跡突然泛起金光。林風嚇了一跳,差點松手,卻見書頁自動翻卷,停在某一頁。
那頁畫著個少年,與他生得有七分相似,腰間掛著半塊骨笛,身后跟著個持蕭女子。女子面容模糊,但林風一眼便認出——那是楚晚音。
“這是……”他聲音發顫,“楚晚音?”
蘇清寒湊過來,目光掃過畫中女子腰間的鎮魂蕭,瞳孔微縮:“這頁寫著‘音神后裔與焚音谷圣女,同守鎮魂鐘’。下面還有行小字……”她指尖點了點,“說‘若遇萬竅樓,以骨笛為引,以血為契,可破其局’。”
林風的手不自覺攥緊骨笛。他想起昨日在市集與楚晚音的對決,她手中的鎮魂蕭,她眼中的警惕,還有那句“玄衍宗護不住你”。原來從相遇那刻起,他們便被命運的線纏在了一起。
“師叔?!彼麑p輕推回蘇清寒面前,“您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蘇清寒望著他泛紅的眼尾,喉結動了動:“我昨日去衍天塔替你求寬限,聽見兩個長老閑聊。他們說……玄機子最近總去藏經閣查‘音神遺脈’的舊檔。”她頓了頓,“我怕他們注意到你?!?/p>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這幾日總覺有道目光跟在身后,原以為是同門的刁難,沒想到竟是宗主的窺探。
“那我……”
“先看?!碧K清寒打斷他,將書推回他懷里,“這書里記載的‘以骨為契,以血為媒’,或許能解你噬音體質的困局。但切記——”她抬眼看向他,目光如刀,“若有人問起,你說從未見過這本書?!?/p>
林風點頭,將《玄音秘錄》小心收進懷中。他摸出骨笛,輕輕吹了聲短調。清越的笛音飄出竹屋,驚起幾只夜鳥。這一次,他聽見風里多了道極輕的回應,像是有人在說:“歡迎回來,音神后裔?!?/p>
窗外,竹影搖晃。蘇清寒望著他發亮的側臉,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她爹娘被雜音吞噬那晚,也是這樣的月光。她摸了摸發間的木簪——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若有一日見到音神后裔,替我問聲好”。
“師叔?!绷诛L忽然開口,“您母親……是不是也認識我爹?”
蘇清寒的手頓了頓。她望著林風掌心的骨笛,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或許吧。”她起身整理衣袖,“我去給你熬碗補氣的藥粥,你且歇著?!?/p>
林風望著她的背影,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玄音秘錄》。書頁間飄出半片干枯的竹葉,他撿起來,發現葉尖用朱砂畫著個小圈——那是蘇清寒的習慣,從前替他補課時,總愛在重點旁畫圈。
風卷著竹葉掠過窗欞,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音波。林風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有人在說:“小心玄機子,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只是你的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