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忘了拿東西！”奧黛麗一個急剎，又匆匆折返，差點(diǎn)撞上跟著的露西，“噢！抱歉！露西你先去！就說我在換衣服！”

“可是……”露西話沒說完，人又跑遠(yuǎn)了，“唉……”

長嘆一口氣，露西認(rèn)命下樓報(bào)信。

寬敞大廳里，侍從們已經(jīng)站成一排，手里端著托盤。長餐桌上已經(jīng)擺放好餐具和燭臺鮮花。

葛麗泰坐首位，赫爾曼在她右手邊。查爾斯和卡洛琳作為商務(wù)助手，也列坐其中。

露西進(jìn)去通報(bào)時，所有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

如她所料，奧黛麗這個時候遲到，只會讓人覺得是在擺貴族小姐的款。

卡洛琳坐在葛麗泰的左側(cè)，壓低聲音道：“庫珀夫人，看來我預(yù)料的沒錯，諾曼小姐想給您一個下馬威。”

葛麗泰手指悄悄攥緊，眉心微蹙。

“我知道該怎么做，卡洛琳。”她深吸一口氣，擺出兇狠地目光，瞪了一眼露西。

露西：“？”

瞪完人的葛麗泰手心微微冒汗，干咳兩聲，低頭整理胸針。

孔雀藍(lán)寶石在燭光下閃耀，晃得人睜不開眼。葛麗泰擺弄了片刻，發(fā)覺露西一直盯著自己，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這個來自男爵府的女仆看出她很虛嗎？還是這個胸針不合適？早知道不聽卡洛琳的了！

她本來就覺得不該這么炫富，這也太暴發(fā)戶了！

葛麗泰連連喝水，直到赫爾曼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

戴著真絲手套的左手輕拍母親的肩膀，冷淡嗓音響起，“吩咐下去，不等了，上菜。”

卡洛琳立刻起身：“是！”

葛麗泰微微垂眸，心中的不安漸漸被撫平。

赫爾曼已經(jīng)長大了，早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母親的依靠。

應(yīng)該說，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做兒子的就已經(jīng)扛起了生活的重?fù)?dān)。想起他那只戴手套的左手……

葛麗泰匆忙低下頭擦了擦眼睛。

她是個母親，卻總要兒子保護(hù)，現(xiàn)在在自家城堡里還要怕出身貴族的兒媳婦，真是窩囊！

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氣，支撐著葛麗泰威嚴(yán)起來。

暗暗觀察的露西只覺得葛麗泰突然氣勢逼人，心里不由得為奧黛麗捏把汗。

來不及通風(fēng)報(bào)信，下一刻，門應(yīng)聲而開。

葛麗泰女士如臨大敵，下意識把排練的臺詞，用冷漠的嗓音喊了出來：“諾曼小姐，請你——”

眾人幾乎同一時間抬頭望去。

想象中的諾曼小姐應(yīng)該身穿隆重華服，頭上發(fā)髻高聳頂著帆船，再戴上碩大的珠寶項(xiàng)鏈，神情傲慢地踏進(jìn)宴會廳。

然而，看到來人的那一秒，葛麗泰愣住，忘詞了。

因?yàn)閷?shí)際上的諾曼小姐——

是個蛋糕。

呃不是，是插著蠟燭的奶油蛋糕被一雙手先捧了進(jìn)來，隨即探出金發(fā)小腦袋，水藍(lán)色大眼睛盯住陌生面孔的葛麗泰女士，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下，綻放笑容。

她一邊走，一邊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艱難地唱完一個小高音，人也站在了葛麗泰的面前。

蠟燭照著笑意盈盈的臉，諾曼小姐堅(jiān)持發(fā)揮五音不全的歌喉，唱完最后一句：“祝~你~生~日~快~樂~”

“美麗的女士，請?jiān)试S我向你問好，您的胸針真漂亮。順便，給您送上生日驚喜！”

全場陷入寂靜。

奧黛麗渾然不覺，笑著解釋：“查爾斯先生告訴我，您到的這天就是您的生日，這是我親手做的蛋糕，希望您喜歡！”

“呃，我的……生日？”

有那么兩秒，葛麗泰女士忘了今夕是何夕，更忘了什么威嚴(yán)。

她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奧黛麗，“呃，那謝謝你的生日，哦不，謝謝我的生日，不是，我是說……”

赫爾曼看不下去，捏了捏鼻梁：“伊莎貝爾。”

奧黛麗慢半拍，回頭：“嗯？”

赫爾曼盯著那雙充滿智慧的藍(lán)眼睛，深吸一口氣，“有沒有一種可能，馬車提前兩天將她送到，但生日不會提前。”

奧黛麗眨了眨眼，現(xiàn)在輪到她愣住。

赫爾曼：“下次制造生日驚喜前，記得打聽清楚。”

卡洛琳低聲冷笑：“也許是刻意給夫人難堪呢，怎么有人連生日都弄錯。”

露西瞥了卡洛琳一眼，淡淡道：“卡洛琳小姐，容我提醒你，從進(jìn)入莊園到現(xiàn)在，女仆除了日常打掃之外，從不肯和我們交談，也不透露溫斯頓的任何信息。伊莎貝爾小姐只能和百忙之中抽空來一趟的查爾斯先生進(jìn)行簡短的對話。”

“現(xiàn)在是怪我沒有幫你們？”卡洛琳挑眉。

露西：“不敢，但你剛才指責(zé)伊莎貝爾小姐刻意給夫人難堪，純屬污蔑，請你道歉。”

“我給她道歉？！”卡洛琳不可置信，“你……”

“算了，露西。”奧黛麗臉色通紅，“是我弄錯了，我該給庫珀夫人道歉。”

“庫珀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緩緩收回端蛋糕的手。

“不！”一只手突然接過蛋糕，葛麗泰笑著吹滅蠟燭，“是他們記錯了，我就是今天過生日，謝謝你，諾曼小姐。”

眾人有些詫異。

卡洛琳瞪大眼睛：好深的計(jì)謀！好高明的手段。

但是眾仆人卻不敢立刻道賀，都瞥著赫爾曼的反應(yīng)。

冷面資本家依然沒有表情，沉默數(shù)秒，緩緩開口：“生日快樂，庫珀女士。”

葛麗泰莞爾，嗔著兒子：“謝謝赫利。”

“棒極了！”查爾斯松了一口氣，大笑，“您有一個難忘的生日，庫珀夫人。”

眾人齊聲：“生日快樂，庫珀夫人。”

“謝謝大家。”葛麗泰笑容靦腆，在祝福聲中吹滅蠟燭。

仆人有序上菜，眾人終于開始享用晚宴。

奧黛麗眼睛亮亮地，直接在赫爾曼身邊坐下，越過他給葛麗泰介紹蛋糕：“上面的藍(lán)莓果醬很甜，您快嘗嘗！”

葛麗泰果然不再碰晚餐，優(yōu)先吃著蛋糕，贊不絕口：“喔！十分美味！”

“您別夸我，我有自知之明。”奧黛麗笑容羞澀，“我不擅長烹飪。”

“不，你一定是沒遇到合適的老師，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探討。”葛麗泰溫和道。

二人就著小蛋糕你來我往，渾然忘了中間橫著一個赫爾曼。

母親和未婚妻在兩側(cè)滔滔不絕，銀頭發(fā)先生漠然吃著晚餐。

兩人交流到藍(lán)莓醬用哪里的果子最好，葛麗泰說了個地方，奧黛麗沒聽清，下意識探出頭去。

淡金色的卷發(fā)落在銀灰色長發(fā)上，讓人想起馬車上不妙的糾纏。

赫爾曼眉頭微皺，正想出言提醒。

金色的發(fā)絲又飄然而去，擦過他左手的真絲手套，掀起隱秘的麻癢。

這隱秘的觸碰，她渾然不覺。一面吃著東西，一面還笑呵呵地跟葛麗泰說話，眉眼生動，讓人忍不住探究，她腦袋里裝了什么，一天到晚這么高興？

赫爾曼不知不覺停了刀叉。

奧黛麗察覺到視線，看了他一眼，遲疑問：“你也想吃蛋糕嗎？”

赫爾曼抬眸：“……”

一句“不想”還沒說，葛麗泰就切了一塊遞到他嘴邊，上面還沾著厚厚的藍(lán)莓果醬。

“吃吧，赫利，你小時候最愛吃甜食。”

赫爾曼閉了閉眼。

都知道是小時候了。

對著母親殷切的目光，以及另一邊不知道為什么也很灼熱的視線，他還是沒張開嘴。

灼熱視線的主人還托著腮，歪頭盯著他看，不知道笑什么。

“原來你的小名叫赫利。”她捂著嘴，笑瞇瞇。

赫爾曼：“很好笑嗎？”

埃爾美平民窟的下等賤民，只配擁有這種名字。

甚至，這不是他的小名，而是他的原名。

進(jìn)入不屬于他的階層，需要另一個名字作為通行證。

所以，她所見到的是赫爾曼·懷特。

“不，我是覺得……”她小聲說，“有點(diǎn)可愛。”

生人勿近的資本家赫爾曼，好像一瞬間變成了鄰居家愛吃蛋糕的赫利。

“很無趣的恭維。”

赫爾曼冷淡回應(yīng)。

好在奧黛麗壓根沒聽他說什么，再次投入與葛麗泰的暢聊。

耳邊聲音嘰嘰喳喳，赫爾曼沉默片刻，重新舉起刀叉，卻忘了要吃什么。

等意識到藍(lán)莓果醬在舌尖化開的味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