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在起哄聲中接過花環。
但她并不認為這是海因里希對“公爵夫人”這一身份的認可。
果然,年輕的公爵眸光帶著審視,壓低聲音說,“希望你能將好運延續到,真正戴上公爵夫人冠冕的時刻。”
說完,他吹了聲口哨,馬蹄聲由遠及近。
海因里希騎上馬,最后扔下一句話:“弱者無法在查爾維斯生存,這是送你的忠告,諾曼小姐。”
-
夜幕降臨,眾人回到主城堡休整。
伊莎貝爾暫時被安排在客房,艾米麗要與斯賓塞家的傭人同住。當然,為了保證自家小女仆的安全,伊莎貝爾先把人叫進來囑咐幾句。
“聽著,在徹底了解查爾維斯的情況之前,要多聽多看,謹言慎行。有任何可疑的事情,都要跟我說。”
艾米麗鄭重點頭:“我明白,小姐。”
伊莎貝爾欣慰地拍拍她的頭。
小姑娘年紀不大,和奧黛麗一樣天真爛漫,但十分忠誠聽話。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奧蒂。
艾米麗領命去了,作為新加入的女仆,她需要跟隨公爵府女管家學習規矩。
房間里,只剩伊莎貝爾陷入沉思。
她不覺得海因里希的忠告是無用之談,死去的四位未婚妻就是最好的例子。
表面上看,路易莎和埃德蒙是再明顯不過的對手。接觸一天下來,他們的壞心眼威力有限,似乎很好對付。
伊莎貝爾卻不會因此掉以輕心。
反過來想,如果一對愚蠢的夫妻就能暗害四位出身名門、來頭不小的貴女,事后還能擺脫嫌疑,更說明背后的水很深。
來之前,瑪麗姨媽透露過公爵府的背景。
薇奧萊特夫人的丈夫、海因里希和埃德蒙的爺爺——弗雷德里克·斯賓塞是上一任公爵。
老爺子膝下有兩個兒子,分別是海因里希和埃德蒙的父親:路德維希·斯賓塞以及喬伊斯·斯賓塞。
按照錫蘭公國繼承法,爵位與莊園財產都由長子一脈繼承。海因里希的父親路德維希是第一順位繼承人,而海因里希排第二,其后才輪到埃德蒙的父親以及埃德蒙本人。
變故就在五年前發生。
當時,錫蘭公國對赫斯蘭帝國發動第三次戰爭,弗雷德里克作為錫蘭元帥領兵出征。
海因里希的父親——路德維希,從小作為公爵繼承人長大,內斂謙遜、驍勇善戰,是個十足標準的錫蘭貴族。他自請跟隨父親出征,立下不少軍功。
就在父子倆得勝歸來的前夕,突然傳來戰死的消息。
赫斯蘭帝國已經準備宣布投降,但有狂熱的戰爭分子不甘心戰敗,對錫蘭公國進行伏擊,載著斯賓塞父子倆的馬車被炸毀。
噩耗傳至查爾維斯,幾乎是同一時間,年僅十八歲的海因里希只身奔赴前線,接過祖父和父親的指揮權,再次與赫斯蘭人作戰。
對方還沉浸在錫蘭痛失帝國雙壁的喜悅中,士氣高漲,連投降的詔書都收了起來,十分有信心反敗為勝。
不料,新來的斯賓塞先生和他長輩的作戰風格截然不同。那股不要命的瘋勁兒,比堅船利炮還要恐怖。
也許是失去親人的哀傷讓年輕的統帥徹底憤怒,又或是斯賓塞家族血液里的好戰基因被激發,總之,持續三個月的海上戰役結束后,海因里希被赫斯蘭人稱為撒旦統帥。
這一次,投降書毫無疑問呈遞到了錫蘭女王的案頭。
勝利后,按照元帥弗蘭德里克曾留下的遺囑,士兵們將他與路德維希的骨灰灑向大海,永遠守護著錫蘭公國的海域,如同帝國雙壁還活著時那樣。
故事進行到這里,波折再次發生。
王師凱旋的路上,海因里希被刺殺,身邊的護衛悉數死亡,遺體也不知所蹤。消息傳到查爾維斯莊園,老夫人薇奧萊特接連遭受打擊,差點跟著去了。
苦尋數月無果,只好確認海因里希身亡。悼念儀式由第三順位繼承人,公爵次子、埃德蒙的父親喬伊斯主持。
同一天,喬伊斯還將承襲爵位。
當天,錫蘭公國幾乎所有上流貴族都出席了儀式。女王蒞臨默哀,教皇親自禱告。
斯賓塞家族替國出征,一場戰役里犧牲祖孫三代人,無疑令人痛心。
喬伊斯涕淚漣漣,從女王手中接過斯賓塞家族權杖,又戴上公爵冠冕。就在念宣誓詞的那一刻,失蹤數月的海因里希再次出現。
沒人有知道海因里希累累傷痕是哪里來的,所有人只是震驚于他的出現,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堂而皇之地奪過叔叔的權杖和冠冕,以優先級更高的身份繼承爵位。
舉凡貴族秘辛,除了眾人目睹的情形之外,總有些謠傳或是不可考的部分。
比如,聽說海因里希自從回來就病了,精神異常,極易暴怒,還在發病期間殺了一個為他驅邪的牧師,這在信教氛圍極其濃厚的錫蘭公國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即便他是公爵,也不能犯下這等滔天大罪。
查爾維斯莊園口風很緊,所以外界對此只有謠傳,并沒有確切證據。
再比如,喬伊斯在某一個夜晚突然暴斃,第二天被兒子埃德蒙發現。據說有人看見頭天晚上,海因里希從喬伊斯的房間出去。
自此,埃德蒙與海因里希勢同水火。
根據這些拼湊的信息,伊莎貝爾基本推斷,這就是因為爵位引發的兄弟鬩墻、手足相殘事件。
父親和哥哥死后,喬伊斯為爭奪繼承權,暗殺侄子。結果襲爵當天,大難不死的侄子再次出現,不僅搶回了爵位,還把喬伊斯弄死。
至于老公爵父子倆的死,是陰謀還是意外?海因里希戰后歸來發瘋是否真的殺死牧師?喬伊斯暴斃究竟是不是海因里希所為,這些暫時還不能得出結果。
不過埃德蒙顯然已經將堂哥海因里希視為殺父仇人。而且從利益上看,海因里希沒有兒子,他如果意外身亡,爵位就會落在埃德蒙頭上。不管哪個方面出發,埃德蒙都有弄死海因里希的理由。
唯一值得讓伊莎貝爾細想的是……他們如此公然對抗,祖母薇奧萊特夫人當真蒙在鼓里?還是說,她什么都明白,任由他們相爭,是另有考量?
伊莎貝爾不相信出身貴族的老夫人真像看上去那樣糊涂,就像路易莎嫁進公爵府,絕不只是因為對埃德蒙的愛。
伊莎貝爾用羽毛筆整理所有信息,再將紙張靠近火源,然后付之一炬。
冰藍色眼眸里倒映著火光,她輕輕敲擊著桌面,這是她思考時的慣用動作。
說白了,斯賓塞家的愛恨情仇與她無關。她要做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拆分一個又一個的小難題,線索越來越多,真相自然浮出水面。
例如此刻,她要應對的不是高深的陷阱,而是路易莎即將拋出的小麻煩。
等她解決了,難度自然升級,就像前世玩游戲打怪一樣。
想至此,門適時被敲響。
“諾曼小姐,晚宴即將開始,路易莎太太派我把禮服送來了。”
伊莎貝爾眸光微動,整理好書桌才去開門。
“謝謝。”
門外,悠揚的音樂從樓下大廳傳來。
一場注定不平靜的晚宴,等待著她的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