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十分鐘后，周暢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不是他累了。

而是空氣中，多了一絲血腥味。

很淡。

但對于嗅覺同樣被強化過的他來說，卻像黑夜里的燈塔一樣清晰。

他停在一棵榕樹后，側耳傾聽。

風中，傳來了模糊的交談聲。

找到了。

周暢給跟拍器打了個手勢，示意它飛高一些，隱藏在樹冠里，從上往下進行拍攝。

他自己則放輕了呼吸，借助灌木和樹干的掩護，一點點地向前摸去。

很快，前方的景象映入眼簾。

一片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三個穿著叢林迷彩服的男人正圍著一具尸體忙碌著。

那是一頭成年的雄性梅花鹿。

美麗的皮毛上布滿了彈孔，血液染紅了身下的草地，鹿眼圓睜。

其中一個身材最魁梧的男人，正拿著一把剝皮刀，熟練地切割著鹿肉。

另外一個瘦高個，則在一旁抽著煙，眼神警惕地四處掃視。

還有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正擦拭著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那是一把改裝過的氣槍，槍身更長，加裝了高倍鏡。

“媽的，這山里的信號真夠爛的?！?/p>

那個抽煙的瘦高個林二吐了個煙圈，不耐煩地罵了一句。

“二哥，你就知足吧。”

正在切割鹿肉的壯漢林三頭也不抬地說道。

“信號爛才好，警察才找不到我們?！?/p>

“要不是城里那個不長眼的家伙多管閑事，我們用得著躲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林二聞言，冷笑一聲，掂了掂手里的煙。

“那個家伙也是活該。”

“非要攔著不讓走，真以為老子不敢動手？”

他眼中閃過狠厲。

“我這寶貝一槍托下去，他現在估計還在醫院里躺著呢。”

正在擦槍的寸頭男林一抬起頭，聲音低沉地打斷了他。

“行了，少說兩句?！?/p>

“干完這一票，拿到錢就趕緊走，這里不能久留?！?/p>

他的話很有分量，林二和林三立刻閉上了嘴，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

周暢隱藏在幾十米外的一棵古樹后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直播間里，早已是一片死寂。

所有觀眾都通過跟拍器的鏡頭，清晰地看到了那三個男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那已經不是普通的偷獵者了。

那是……背負著傷人案的亡命徒。

“我操！我操！我操！我沒聽錯吧？他們打傷了人？”

“什么叫‘還在醫院里躺著呢’？這他媽是重傷害??！”

“暢哥！快跑！立刻！馬上！這不是你能對付的！”

“報警！趕緊報警！別管直播了！”

屏幕上，一條鮮紅的打賞橫幅猛地彈出，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屏幕。

【愛吃雞蛋番茄贈送主播超級火箭*20！——暢哥！求你了！快走吧！這些人是瘋子！他們真的會殺人的！錢你拿著，趕緊下山！我們不看了！】

看著觀眾們的擔憂，周暢卻異常的冷靜。

他沒有動。

他透過古樹的縫隙，死死地盯著那三個人。

尤其是那個被稱作“二哥”的瘦高個。

林二對自己改裝的氣槍非常滿意，他炫耀似的對林三說：

“看到沒？這玩意兒可是我花了大力氣搞來的，有效射程兩百米，穿透力比得上制式手槍?！?/p>

“而且聲音小，簡直是咱們這種‘戶外工作者’的神器?！?/p>

林三嘿嘿一笑，手起刀落，將一大塊鹿腿肉割了下來。

“還是二哥你有門路?！?/p>

“下次再有不長眼的家伙湊上來多管閑事，都不用你動手，我一刀下去，直接給他送到山里當肥料?！?/p>

這番對話，讓直播間里的觀眾們遍體生寒。

這已經不是威脅了。

周暢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終于明白了。

這三個人，根本不是什么單純的偷獵者。

偷獵是為了錢。

而這三個人，言談舉止間透露出的暴戾，顯然是把這里當成了無法無天的避難所。

他們是來避風頭的亡命徒。

跑？

現在跑，確實是最安全的選擇。

他可以立刻下山報警，將視頻證據交給警方，然后功成身退。

可是……

周暢的腦海里，浮現出林業局那些工作人員曬得黝黑的臉龐。

這些人是窮兇極惡的逃犯，手里還有武器。

如果只是簡單報警，警方進山搜捕，很可能會引發激烈的對抗，甚至造成傷亡。

但如果……

如果自己能一直跟著他們，摸清他們的活動規律，找到他們的老巢。

再把這些精確到米的情報，連同實時監控畫面，一起交給林業局。

那么，林業局的兄弟們就可以在最安全的情況下，布下天羅地網，將這三個毒瘤一舉拿下。

這功勞，足以讓他們風光好一陣子了。

......

林業局的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張立猛地掐滅了手里的煙頭，煙灰缸里已經堆滿了煙蒂。

他剛剛掛斷了給市局的電話，申請了武裝支援的備案。

可備案只是備案，沒有確切的位置情報，大部隊根本無法進山。

張立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響。

那小子……會怎么做？

偷襲？

張立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又被他自己否定。

對面是三個持械的亡命徒，周暢再能打，也不可能一個人硬剛。

下毒？

這倒是有可能，山里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可萬一劑量沒控制好，只是把人毒倒，沒法徹底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那周暢就危險了。

張立越想心里越沒底，抓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才發現里面的茶葉已經泡得發白了。

“這臭小子，可千萬別亂來啊?！?/p>

他喃喃自語。

……

此時此刻，被張立惦記的周暢，悄無聲息地穿行在密林之中。

他與林家三兄弟始終保持著數百米的距離。

這個距離很微妙。

既能讓他通過望遠鏡清晰地觀察到對方的動向。

又能保證在突發情況下，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做出反應。

直播間的鏡頭隨著他的移動微微晃動，觀眾們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主播，你這跟蹤技術不去考個偵察兵可惜了啊?！?/p>

“前面的，主播這叫專業！沒看到他連呼吸都調整了嗎？這是在控制心率，減少體能消耗！”

“我滴個龜龜，我現在看恐怖片都沒這么緊張，手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