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韓若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依舊冰冷，“這跟你半夜闖進我家，有什么關系？莫機長是終于發現自己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覺得挫敗，需要找個地方發泄情緒？還是覺得我也參與了這場騙局，來找我算賬？”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冰冷的刀子，試圖劃開兩人之間那層看不見的隔膜，也試圖保護自己那顆同樣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莫知南像是被她的尖銳刺得微微晃了一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血絲更加明顯。

“不是……”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更加沙啞，“我不是……薇薇，我不是來發泄，也不是來質問你的……”

他看著她，眼神里那種瘋狂的暗涌漸漸被一種深切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后怕所取代。

“我是……害怕。”

“害怕？”韓若薇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你莫知南也會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楚南珍的算計落空？還是害怕你莫家繼承人的名聲受損？”

“我怕你出事！”莫知南猛地低吼出聲，打斷了她的嘲諷。

他像是再也無法克制，一步上前，不顧她手中還舉著的防狼噴霧，猛地伸手，似乎想要抓住她，卻又在即將觸碰到她的那一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那些證據……你竟然直接交給了警方！你知不知道楚南珍背后可能還有人？你知不知道她那個媽是什么角色？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了達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酒意而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但那份焦灼和恐懼卻無比真實。

“萬一……萬一那是另一個圈套呢？萬一他們發現是你……我趕到市公安局門口，看到你車的時候……我……”他哽住了，呼吸變得粗重，那雙總是盛滿涼薄和慵懶的桃花眼里，此刻竟蒙上了一層清晰的水光。

韓若薇徹底愣住了。

她預想了他所有的反應——憤怒、冷漠、質問、甚至是對她的鄙夷。

唯獨沒有預想到……恐懼。

他在害怕。害怕她因為揭露真相而陷入危險。

所以，他急匆匆地從市局出來，所以，他找到這里，這副失魂落魄、借酒澆愁的模樣……是因為擔心她？

這個認知像一道強光，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冰封的心湖，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干澀得厲害。

就在她晃神的這一刻，莫知南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克制力，那停在半空的手終于落了下來，卻不是強硬的擁抱，而是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握住了她拿著防狼噴霧的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帶著夜風的涼意和酒精帶來的虛汗。

“別推開我……薇薇……”他低下頭，額頭幾乎要抵上她的，滾燙的呼吸帶著濃烈的酒氣拂過她的臉頰，聲音低啞得近乎哀求，“就一會兒……讓我確認你沒事……就一會兒……”

他的力氣很大，韓若薇根本掙脫不開。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進一步侵犯的動作，只是那樣緊緊地、帶著細微顫抖地握著她的手腕，仿佛她是狂風暴雨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韓若薇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透過相貼的皮膚傳來，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混合著他本身清冽的氣息，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后怕。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相信了。

相信他的恐懼是真的。

相信他此刻的脆弱，不是偽裝。

她一直以為他銅墻鐵壁，無堅不摧，原來他也會害怕，也會因為可能失去什么而驚慌失措。

只是……他害怕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是她，還是只是“莫太太”這個位置帶來的穩定和省心？

就在她心亂如麻之際，莫知南握著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將她輕輕往前帶了一點點，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試探般地環住了她的腰，將下巴擱在了她的發頂。

這是一個極其克制，卻又充滿了占有欲和依賴意味的姿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終于找到了賴以生存的空氣，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下來，卻依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對不起……”他埋在她的發間，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對不起……薇薇……是我沒用……是我沒處理好……讓你卷入這些骯臟的事情里……讓你……受委屈了……”

這三年來，他從未對她說過“對不起”。

他總是那樣矜貴，那樣掌控一切，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露出脆弱，如此低聲下氣地道歉。

韓若薇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澀的情緒瞬間涌了上來，沖垮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冰冷防線。

她依舊沒有回應他的擁抱，但握著防狼噴霧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

感覺到她的軟化，莫知南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卻依舊小心地控制著力道，生怕弄疼她。

“別離婚……好不好？”他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好所有事情……等我把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都揪出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他的承諾像是醉后的囈語，卻又帶著一種異常執拗的認真。

韓若薇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心中一片混亂。

相信他嗎？

可是過去的種種誤會和傷害還歷歷在目。

不相信他嗎？

可他此刻的恐懼和脆弱，又不像是演出來的。

而且，他提到了“藏在暗處的老鼠”、“一切事情”……難道楚南珍的背后，真的還有更深的陰謀？和他半年前的“意外”有關？和那個死去的陸墨有關？

就在她思緒萬千之際，環抱著她的男人呼吸漸漸變得均勻沉重起來，身體的重量也一點點壓向她。

他……好像睡著了？

韓若薇試探性地動了動，發現他真的靠在她身上睡著了，濃密的睫毛上似乎還沾染著未干的濕氣。

他竟然就這樣……抱著她睡著了？

韓若薇僵在原地，看著懷里這個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備，脆弱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今晚發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沖擊太強，讓她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消化。

她該怎么辦？

推開他？還是……暫時收留這個醉鬼？

夜色深沉，房間里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灑進來，照亮了這詭異又莫名和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