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千里轉進鎖孤軍 環縣外圍終合圍

二將川震天的槍炮聲漸漸平息，硝煙卻仍固執地纏繞在黃土溝壑間，如同不愿散去的戰魂。獨立團主力來不及細細品味全殲敵騎的勝利，甚至連戰場都來不及徹底打掃。王林站在硝煙彌漫的山梁上，目光如炬，早已投向了西方——那里，馬玉麟率領的五千步兵集團，正像一只懵懂無知卻獠牙尚在的困獸，因其指揮官馬鴻賓的一個遲來的驚醒，而即將開始瘋狂的逃竄。

“命令：各營立即收攏部隊！重傷員留下，交由隨后趕到的林火旺部救護安置。輕傷員隨隊行動！所有繳獲的戰馬、馱馬立即分配，優先加強機動力！十分鐘后，全體向西！目標——馬玉麟！”王林的聲音通過電話和傳令兵，迅速傳遍剛剛經歷血戰的各支部隊。

沒有歡呼，沒有遲疑。戰士們迅速從激烈的戰斗中抽身，以驚人的效率執行命令。繳獲的成群戰馬被立刻分發給步兵骨干和機槍手、炮手們，沉重的迫擊炮和彈藥箱被飛快地捆上馱鞍。十分鐘后，一支雖然疲憊卻斗志昂揚、并且因為獲得大量馬匹而機動性大增的部隊，如同開閘的洪流，涌出二將川，向著西方滾滾而去。他們的腳步和馬蹄踏起新的煙塵，與身后尚未散盡的硝煙遙相呼應。

幾乎就在獨立團主力開始向西強行軍的同時，遠在數百里外固原師部的馬鴻賓，正經歷著從志得意滿到如墜冰窟的急劇轉變。

電臺里，先是東路冶成章騎兵旅那頻繁且帶著驕橫氣的例行報告突然中斷，只剩下令人不安的靜電噪音。接著，西路軍馬玉麟發來的電報語氣也開始變得焦灼，報告其側翼和后方出現大量紅軍小股部隊極其頑固的襲擾，行軍速度大受影響，并詢問東路友軍進展情況。

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緊了馬鴻賓的心臟。他對著通訊參謀瘋狂咆哮：“再呼！再給我呼叫冶成章！呼叫馬培清！一刻不停！直到叫通為止！”

然而，所有的呼叫都石沉大海。二將川那道死亡峽谷，仿佛吞噬了所有電波和生機。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馬鴻賓額頭滲出冷汗，他腦海中不斷閃過紅軍過往狡詐的戰例和那個叫王林的指揮官冰冷的目光。

終于，一個從最靠近二將川的邊境哨所發來的、斷斷續續且充滿驚恐的微弱信號，證實了他最壞的猜想。哨所士兵報告，聽到了東方傳來持續而異常猛烈的爆炸和槍聲，持續時間約一個時辰，之后徹底沉寂，并有觀察到遠方天際有巨大煙柱升起……

“完了……中計了！”馬鴻賓臉色煞白，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太師椅發出痛苦的吱呀聲。他立刻意識到，元城的“紅軍主力”根本就是個誘餌！紅軍真正的主力早已秘密機動，其目標根本不是固守，而是要一口吃掉他派出去的兩路大軍！而現在，他的精銳騎兵旅極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快！快給馬玉麟發電！”馬鴻賓幾乎是跳起來撲到電臺前，聲音嘶啞而驚惶，“命令他！停止向元城前進！停止！全軍立刻轉向后隊變前隊！以最快速度收縮撤退！撤回環縣！固守待援！告訴他，共匪主力正在誘敵設伏，冶成章部可能已遭不測，讓他不惜一切代價，立刻撤回環縣！快！發特急電！”

“滴答……滴答……”加密的電波承載著馬鴻賓的驚恐和最后希望，穿越虛空，射向西方。

……

西線，馬玉麟的五千大軍正以一種煩躁而緩慢的速度，在黃土高原的溝壑間艱難行進。這一路上，他們幾乎沒能走出多遠，就被無窮無盡的襲擾搞得焦頭爛額。

“砰！”一聲冷槍不知從哪個山峁后面打來，一名走在隊伍邊緣的士兵應聲倒地。

“噠噠噠！”幾聲短促的機槍點射，打在隊伍前列，激起一串土煙，迫使整個隊伍再次趴下。

剛重新整隊前進沒幾分鐘，“轟！轟！”兩顆地雷或者手榴彈在隊伍中部爆炸，雖然傷亡不大，卻再次引起一片混亂和恐慌。

小股紅軍（主要是張紅土的偵察連和團屬警衛營抽調的精英）如同鬼魅一般，利用復雜地形，忽東忽西，打了就跑，絕不糾纏。他們專門狙擊軍官、打掉尖兵、破壞輜重、襲擾側翼。馬玉麟派出的清剿分隊往往追出去就找不到人影，或者反而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被引入更復雜的地形遭到伏擊。

這種牛皮糖似的戰術，極大地遲滯了馬玉麟部的進軍速度，消耗了其士氣和精力，讓他們如同陷入泥潭，舉步維艱。馬玉麟本人也是煩躁不已，心頭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陰云，對東路友軍的動向愈發懷疑。

就在這時，通訊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遞上了師部的特急電報。

馬玉麟接過電文，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拿著電紙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旅座……師座急電，說什么？”副官小心翼翼地問道。

馬玉麟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懼，嘶聲喊道：“快！傳令！全軍停止前進！后隊變前隊！撤退！立刻撤回環縣！快！快啊！”

他的聲音因為驚恐而變了調。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原本就有些混亂的隊伍頓時更加騷動起來。士兵們雖然不明所以，但聽到“撤退”二字，又看到旅長那驚慌失措的表情，一種恐慌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隊伍匆忙調頭，建制開始出現混亂，軍官們大聲呵斥著，試圖維持秩序，但撤退的命令一旦下達，尤其是這種倉促的撤退，想要再保持嚴整的隊形已是難上加難。

而就在他們調頭開始后撤的那一刻，身后的“鬼魅”襲擾陡然加??！槍聲更加密集，冷槍冷炮幾乎追著他們的屁股打，仿佛在催促他們，又像是在為他們送行。張紅土和他的戰士們如同最老練的獵手，驅趕著受驚的獸群，向著預設的屠宰場方向而去。

馬玉麟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快跑！跑回環縣那座相對堅固的縣城！他顧不上什么隊形和輜重了，只想盡快脫離這噩夢般的境地。

然而，獨立團主力正在玩命地向西趕！戰士們知道時間緊迫，一旦讓這股敵人縮回環縣，憑借城防工事，再想啃下來就難了。他們不顧疲勞，強行軍！騎馬的戰士拉著步兵兄弟，炮兵們拼命鞭策著馱馬。王林不斷催促：“快！再快一點！一定要趕到他們前面！”

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在這片廣袤的高原上激烈展開。

馬玉麟部丟盔棄甲，狼狽后撤，襲擾的槍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獨立團主力銜尾急追，塵土飛揚。

終于，在距離環縣縣城大約還有二十里的一個叫做“三道崾峴”的地方，這場賽跑分出了勝負！

這里地勢相對開闊，但通往環縣的道路需經過幾道相連的土塬和深溝，是設立阻擊陣地的理想地點。

李云龍率領著機動性最強的四營，憑借著大量繳獲的馬匹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勁，終于搶先一步，如同旋風般沖到了三道崾峴！

“快！一連左翼！二連右翼！三連給老子堵住正面！機槍！機槍架到那個高土坎上去！快！沒時間修工事了，就給老子用身體堵也要堵住他們！”李云龍嗓子已經喊啞，雙眼赤紅，親自揮舞著駁殼槍，指揮部隊利用地形迅速展開，建立了一道雖然簡陋卻充滿決絕意志的阻擊線。

幾乎就在四營剛剛展開的瞬間，馬玉麟潰退部隊的先頭部隊就已經出現在了視野里！看到前方突然出現紅軍阻擊陣地，這些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的敵軍頓時陷入了更大的絕望和混亂。

“沖過去！沖過去就能活命！”馬玉麟紅著眼睛，組織部隊向四營陣地發起了瘋狂的沖擊。

頓時，槍聲在三道崾峴驟然爆響！四營的戰士們依托臨時找到的掩體，用步槍、機槍、手榴彈頑強地阻擊著數倍于己的敵軍。戰斗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敵軍為了逃命，攻勢異常兇猛，一波接著一波。四營陣地幾次岌岌可危，李云龍甚至親自帶著警衛排發起反沖鋒，才將敵軍壓回去。戰線如同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但四營這把尖刀，硬是死死地釘在了那里，擋住了敵軍逃回環縣的最后去路！

就在馬玉麟部瘋狂攻擊四營阻擊陣地，后隊愈發混亂擁擠之時，他們的兩翼，揚起了更大的煙塵！

“同志們！沖啊！包圍敵人！別放跑一個！”黃木生的二營、周志明的三營，如同兩把巨大的鐵鉗，終于趕到了！他們幾乎沒有停頓，立刻從行軍隊形展開成攻擊隊形，向著敵軍漫長而混亂的隊伍側翼猛撲過去！

子彈從側面和后方如同瓢潑大雨般射來！喊殺聲震天動地！馬玉麟部頓時陷入了三面受敵的絕境！后衛部隊首先崩潰，紛紛丟棄武器試圖逃跑，但很快就被包抄上來的紅軍戰士俘虜或擊斃。側翼的部隊在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下迅速瓦解。整個行軍縱隊被切割、撕裂成數段！

馬玉麟絕望地試圖組織抵抗，但建制已亂，士氣徹底崩潰，命令根本無法有效傳達。他的部隊就像一群無頭的蒼蠅，在越來越小的包圍圈里亂撞。

“好！合圍了！扎緊口袋！逐步壓縮！”王林在剛剛設立的前沿指揮所里，看到這一幕，重重一拳砸在土墻上?，F在，馬玉麟這五千人，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最后的關鍵時刻，劉根勝炮兵連的戰士們，驅趕著喘著粗氣的馱馬，終于將最后幾門迫擊炮拉到了預設發射陣地！

“快！架炮！計算諸元！目標——敵軍核心集結區域！覆蓋射擊！”劉根勝嘶啞著嗓子命令道。炮手們以最快速度架好火炮，裝定參數。

“轟！轟！轟！”

遲來的炮火，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地砸入了已經混亂不堪的敵群之中。爆炸在人堆里響起，進一步加劇了敵軍的恐慌和絕望。抵抗的意志隨著炮聲徹底消散。

接下來的戰斗，變成了一場徹底的殲滅戰。獨立團各營從四面八方壓縮包圍圈，逐步清剿被分割包圍的敵軍殘部?！袄U槍不殺”的吶喊聲響徹戰場。成批成批的敵軍士兵面色慘白，高舉雙手走出藏身之地投降。

馬玉麟在少數心腹警衛拼死保護下，丟棄了所有輜重和部隊，利用黃昏的掩護和局部的混亂，僥幸從一處兵力相對薄弱的溝壑地帶突圍而出，頭也不回地向著環縣方向亡命奔逃。

夕陽的余暉將三道崾峴戰場染成了一片金紅色，與大地上的血色交相輝映。槍聲漸漸稀疏直至完全停止。廣闊的戰場上，到處都是舉手投降的敵軍士兵、堆積如山的武器、散落的物資和安靜下來的車馬。

王林在王光道、鐘光邦等人的陪同下，巡視著這片巨大的戰場。經過連續兩場高強度作戰，戰士們雖然極度疲憊，但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驕傲和興奮。

“報告團長，政委，”一名參謀快步跑來，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初步清點，此戰斃傷敵軍約一千余人，俘虜三千余人！繳獲步槍三千余支，輕重機槍上百挺，迫擊炮數門，彈藥糧秣無數！馬玉麟率極少數人逃脫，其主力已遭殲滅性打擊！”

參謀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繼續匯報：“我軍……我軍在兩場戰役中，傷亡亦不小。二將川伏擊戰傷亡約四百余人，三道崾峴阻擊戰及圍殲戰，傷亡較大，尤其四營阻擊部隊傷亡慘重。兩場戰役合計，我軍共傷亡約一千五百余人，其中陣亡近五百人，余為輕重傷。”

聽到這個數字，王林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戰場上那些正在被抬下去的紅軍戰士遺體，心中一陣刺痛。這些都是百戰余生的骨干?。∷従忛_口道：“都是好樣的……沒有他們的犧牲，就沒有這場大勝。厚葬烈士，他們的名字要一個個記下來，撫恤工作必須到位。傷員全力救治，不惜代價！”

“是！”參謀肅然敬禮。

王林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這片硝煙散盡的戰場，遠眺環縣方向。他知道，經此一戰，馬鴻賓的三十五師主力盡喪，隴東局勢已然徹底逆轉。獨立團以一場精彩的千里轉進和外線連續作戰，不僅粉碎了敵人的圍剿，更幾乎打掉了敵人一個旅又一個旅，取得了空前輝煌的勝利。

“給中央發報吧，”王林對王光道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卻是堅定和豪情，“我獨立團于二將川、三道崾峴兩地，經連續作戰，已基本全殲馬鴻賓部東路軍騎兵旅及西路軍步兵旅主力，斃傷俘獲極眾，隴東之敵已聞風喪膽。我部正肅清戰場，稍事休整，擬乘勝擴大戰果?！?/p>

夕陽下，“鐵血后衛虎團”的戰旗，高高飄揚在隴東高原的上空，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宣告著這片土地新時代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