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三人消失在黑暗中，像從未出現過。

但她們留下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篝火的熱烈氣氛上。

一個億的巨額債務。

陸氏集團的產業。

這些詞匯，每一個都重如山岳，壓得人喘不過氣。

尤其對于那些……普通人來說。

篝火依舊在噼啪作響，但再也無人說笑。

滕浩宇和曹興臉上的表情僵硬，他們手里還拿著肉串，卻再也沒有了送進嘴里的興致。那三個女孩更是縮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剛剛還覺得林陽罵人解氣，現在只覺得遍體生寒。

話說至此，這已經不是學生之間的意氣之爭了。

這是普通人與龐然大物之間的對撞。

而林陽，就是那個獨自撞向冰山的人。

尷尬，死一般的尷尬在蔓延。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此刻卻變得油膩而沉重。

過了許久，滕浩宇才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他放下手里的東西，站了起來，走到林陽身邊。

他想拍拍林陽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僵住了，最后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陽子。”

滕浩宇的聲音干澀，帶著幾分歉意。

“我們……我們明天還有點事，得早點回去準備……就先走了。”

這是一個蹩腳的借口。

誰都聽得出來。

曹興也跟著站了起來，他撓了撓頭，不敢看林陽，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是啊是啊，得回去了。”

那三個女孩也慌忙起身，低著頭，小聲地說了句“小陽再見”，“心柔再見”，然后就跟在滕浩宇和曹興身后，腳步匆匆，恨不得立刻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他們甚至不敢再多看林陽一眼。

那個剛剛還被他們奉為偶像，敢當眾羞辱陸景淮的“牛逼兄弟”，在“一個億”和“陸氏集團”這兩個詞面前，瞬間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一個巨大的麻煩漩渦。

應該如此。

林陽心里很平靜。

他也沒有抬頭去看他們離去的背影。

他不能指望，也不該指望，這幾個萍水相逢的人，會因為一頓飯的情誼，就選擇和自己一起，去對抗陸氏集團，去和一個背著一個億債務的瘋子扯上關系。

人性本就如此。

趨利避害。

在沈冰他們出現的時候，滕浩宇他們沒有立刻撇清關系，甚至還下意識地擋在自己身前。在聽到那個天文數字般的債務后，他們也沒有當場翻臉，惡語相向。

只是選擇默默離開。

這已經很好了。

他們是很好的人了。

林陽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火星迸濺，照亮了他平靜的臉。

如果明天在考場上還能遇到。

他不介意順手幫他們一把。

也算還了今晚這頓飯的人情。

腳步聲遠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原本熱鬧的工地，瞬間變得空曠而寂靜，只剩下篝火燃燒的聲音，和四條狗偶爾發出的低嗚。

黑毛、黃毛、灰毛和白毛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它們不再嬉鬧，安靜地圍攏過來，將林陽護在中間，用自己的身體，為他筑起一道溫暖而忠誠的防線。

林陽伸出手，挨個摸了摸它們的腦袋。

有它們在，就足夠了。

他正準備收拾東西，也找個地方休息，卻忽然發覺，現場似乎還有別人的氣息。

他轉過頭。

篝火的另一邊，那個叫楚心柔的女孩，竟然還坐在原地。

她沒有走。

她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或畏懼，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手里拿著一串沒吃完的烤蘑菇，小口小口地吃著，姿態優雅，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改變普通人命運的變故，只是一場無聊的鬧劇。

林陽看著她。

她也感覺到了林陽的注視，抬起頭，對著他笑了笑。

“看我干什么？”

“他們都走了，你怎么不走？”林陽問得很直接。

“走？”楚心柔把最后一顆蘑菇吃完，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動作不緊不慢，“為什么要走？”

這個問題把林陽問得一愣。

為什么？

難道剛才沈冰說的那些話，她都沒聽見嗎？

一個億的債務，陸氏集團的威脅，這些還不足以成為離開的理由？

“烤肉還沒吃完呢。”楚心柔理所當然地指了指火堆上還剩下的一些食材，“現在走了，多浪費。”

林陽被這個理由噎了一下。

“你就不怕被我連累？”林陽換了個問法，“陸氏集團，在南橋市是什么樣的存在，你應該會比我清楚。”

“怕啊。”楚心柔點點頭，回答得異常坦誠，“當然怕。陸家在南橋市根深蒂固，產業遍地，誰見了不得給幾分面子。我一個小姑娘，無權無勢的，怎么可能不怕。”

她嘴上說著怕，可臉上卻看不出半分害怕的樣子。

她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林陽。

“但我更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啊。”楚心柔的身體微微前傾，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火光下閃爍，“啟源集團，孫晗宇。我聽說過這個人，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他能以集團名義借給你一個億，只為了讓你參加高考？”

“這筆買賣，怎么看都像是虧本的。”

“所以，你在他那里，一定有遠超一個億的價值。”楚心柔的邏輯清晰得可怕，“一個能讓孫晗宇都愿意下重注的人，會怕區區一個陸景淮？”

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更何況，你那幾位隊友，可比陸景淮那群烏合之眾，強太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陽身邊的四條狗身上。

那不是看寵物的目光。

而是平等的，帶著欣賞和尊重的，看待強者的目光。

林陽沉默了。

這個女人，不簡單。

她只用了幾句話，就剝開了他所有的偽裝，直指問題的核心。

“你到底想怎么樣？”林陽問話了。

楚心柔也不藏著掖著，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我不想怎么樣，只是覺得，我們或許可以合作。”

“合作？”

“對。”楚心柔往前走了兩步，站定在林陽面前，“我家呢，也算有點小產業，最近遇到點麻煩，需要一些特殊的……東西，而你，說不定符合我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