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卻透出幾分茫然,他蹲下身揭開籃子,一股熱氣連帶著點點葷油和糧食融合的香氣從里面冒出來,只見籃子中間蓋著一個嗑破角的海碗,那海碗里面是王婉沒有見過的某種面食,在一汪點綴著油花的清湯里面,上下堆著七八條約莫一寸長的面片,面片呈現出淺黃色,與現代人經常吃的面粉似乎有點不一樣。
王婉咽了一口唾沫,肚子應時地響了起來。
那青年收拾著碗筷,從籃子里捧出那噴香撲鼻的碗來:“你不想嫁給我哥這大家都知道,但是再怎么樣你也不能作自己的身子!這么下去你會餓死的!”
他順著縫隙把碗往里塞了塞,語氣里透著幾分著急:“我背著爹娘給你做了點馎饦,雖然不大好吃,但是多少能填飽肚子,你好歹吃一點吧?”
王婉也是餓極了,隔著窗戶接過碗埋頭便吸溜了起來。
那面片比起面條似乎顯得更加粗糙生澀,咬下去的瞬間一股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麥香和著熱氣撲面而來,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約就是那湯略微淡了點,似乎鹽沒有放夠。
見她吃了飯,那青年松了一口氣,隔著門蹲下來勸說:“王大姑娘,我知道是我們委屈了你,這事情到底是我們和你叔叔做得不大地道——但是你不應該絕食呀。”
“這事兒,我會盡力幫你的。”
王婉抬起頭,有些好奇地盯著對方:“你幫我?”
那青年猶豫了片刻,隨即才點點頭,左右瞧了瞧并沒有其他人才壓低聲音:“吳老爺回下河縣了,他當真是極其狠心的,卻沒有回村里看過你,便和縣丞的女兒成了親。但是吳老爺既然回來了,就還有轉機。”
王婉愣了愣,心里暗自吐槽怎么又有新人物:“吳老爺?吳老爺是誰?”
青年抬起頭,有些疑惑地望著王婉:“吳老爺,就是吳疑老爺,你怎么不記得了?”
吳疑?
忽然,一陣鉆心的疼痛炸得王婉險些沒有拿住碗,她的頭蓋骨仿佛忽然被敲了一個洞一樣疼得刺骨,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一幕幕記憶就仿佛程序更新一樣在她腦海中閃回而過。
這個古代的平民王婉本祖上據說也曾是大越的貴族,因為交不起葆官錢而被削去爵位。到了王婉這一代,已然是尋常農戶家庭。幼年母親病故,父親雖是秀才卻沒有官職,又不事生產,家中于是越來越落魄。
她自幼聰慧過人,跟隨父親讀書,心性比尋常女子孤高,看不起尋常村夫,也不愿做一般村姑,與同村的秀才吳疑暗生情愫,私定終身。
為了資助吳疑進京趕考,王婉將自己所有積蓄都交給對方,指望著那書生飛黃騰達后可以回來,帶她脫離這個迂腐貧窮的村子。
然而,就像是任何一個才子佳人的古代故事一樣,最終吳疑雖然高中舉人,卻沒有履行當年的諾言。他沒有回到村里迎娶王婉,反而在衣錦還鄉的當月便和縣丞的女兒定了親。
如今算算日子,兩人應當已經成婚了。
與吳疑那光明坦蕩的發展之路相比,王婉的日子便顯得難捱又艱澀。
在王婉將家中錢財贈與吳疑后不久,她的秀才父親便因為飲酒過度在家病逝。
離開了父親的庇護,王婉一直推脫的婚事便被其他族親安排起來。這些人沖到她家里想要找找看王婉家準備了多少嫁妝,卻不知道那些錢財早已經被王婉贈給吳疑。如今,一窮二白的王婉萬事不由自己做主,她被家中四舅安排了婚姻,眾人七嘴八舌商量,預備將她嫁給村中望族賀家,做賀家長公子賀宇的續弦。
“吳郎,此去山高路遠,這些盤纏你且收下。”
“婉婉,我怎么能拿你的錢呢?”
“你且收下吧,世道混亂,難保沒有要用錢的地方。”
“這……婉婉,我應當如何答謝你的一片真心呢?”
王婉的腦海中閃回著那個男人的臉,一會遠一會近,目光似乎很是深情:“婉婉,我去了。你且等我高中,回來娶你做舉人夫人!”
那男人的背影在腦海中不斷拉片電影似的來來回回地反復著相似的動作,最終王婉聽到自己含著眼淚呼喊對方的聲音:
“吳郎!待到科舉結束,無論是否榜上有名,都要回來娶我!”
緊接著,便是急轉直下的雷霆驟雨,黑夜、搖晃的白色蠟燭,烏木棺材,以及悠長連綿不絕的哭聲,交替混雜成一團亂麻。
“吳郎,吳郎,連你也辜負我!”
“天可憐見,爹爹你撒手人寰,從此倒是再也不用擔憂,我卻要如何是好?我卻要如何是好?天下之大,為什么連我一個弱女子的容身之處也沒有!”
那雷鳴暴雨的巨大噪聲在王婉腦中不斷盤旋,不斷重復,越來越嘈雜越來越詭異,混雜著嘈雜的爭執和哭喊,像是沒有盡頭的洪災一般。
最終,雨聲消歇,雷鳴漸遠,只留下蟬鳴鳥叫和這一間破屋子在風中發出的吱呀聲。
女子癱坐在破屋之中,神色恍惚黯然,口中喃喃自語:“天啊,你若當真憐我,為何要將我生在這貧寒人家?我縱有萬般智慧又哪里來的發揮的地方?天啊,你為何待我如此不公!”
“我不該有此命!我不該受此劫!”
在那尖銳而凄厲的慘叫中,王婉渾身猛然一抽,就像是從夢魘中醒來一般忽然睜開眼,驚魂未定地四下張望。
依舊是那間破敗的茅草屋,她手里的馎饦還在冒著熱氣,周圍只能聽見鳥叫蟬鳴,還有那個青年有些焦急的聲音:“王大姑娘,王大姑娘?你還好嗎?”
王婉咽了一口唾沫,聲音有些飄搖恍惚,她望著屋內的一切,伴隨著原主的記憶,她就好像是剛剛降生一般真正摸到了這個世界的空氣:“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是說好的天下第一美人嗎?不是說好的**玉璽,青鸞轉世嗎?”
“這就自愿調劑了?”
“……調劑就算了,咋還能還調劑到王寶釧(吃野菜的形態)身上呢?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差這么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