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步沖到廚房門口,一把推開那扇虛掩的磨砂玻璃門!
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卡殼,滿肚子的怒火都堵在了嗓子眼兒!
巨大的開放式廚房里,燈火通明,亮得晃眼。
趙辰背對著門口,身上還系著那條傻了吧唧的卡通柴犬圍裙。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弓著,全神貫注地杵在閃亮的德國米勒灶臺前。
他面前的平底鍋里,“滋啦滋啦”響得歡快。昂貴的伊比利亞火腿粒在澄澈的橄欖油里蹦跶,咸香四溢。
旁邊,一個精致的骨瓷小碟子里,幾片切得薄如蟬翼、散發著濃郁霸道氣息的頂級黑松露片,正等著加冕。
而在灶臺的另一側……
觸目驚心!
整個寬闊的流理臺臺面,靠近水槽的那一大片……堆滿了……煎蛋!
不是成品。
是……失敗品!
一堆!真正意義上的、小山一樣的、形態各異的、焦黑或破碎的……煎蛋!
有的蛋黃凝固成了慘白的硬塊,蛋白焦黑得跟煤炭一個色號;有的整個散了架,蛋白蛋黃糊成一攤黏在鍋底;有的形狀扭曲得抽象,像被外星人踩過一腳……
粗粗一數,至少二三十個!旁邊還散落著七八個被捏得扁扁的、空蕩蕩的……頂級無菌蛋蛋殼!
料理臺角落里,那本硬殼精裝的《米其林三星主廚的煎蛋藝術指南》被無情地丟在那兒,封面沾著幾點油星子,書頁被粗暴地翻得卷了邊,此刻正可憐巴巴地攤開著,上面印著的完美煎蛋圖片,跟臺面上那堆焦黑狼藉的“尸山”形成了慘烈又荒誕的對比!
趙辰好像完全沒發現于玲闖進來。他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把一片薄如蟬翼、價值千金的黑松露,穩穩當當地蓋在鍋里那顆剛剛勉強成型、邊緣帶著一圈漂亮焦黃蕾絲邊的溏心煎蛋上!
松露那霸道不講理的異香,混著黃油和火腿的焦香,瞬間在廚房里炸開!
他專注地盯著那顆被黑松露加冕的煎蛋,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透著一股子孤注一擲的偏執和期待,仿佛那不是一顆蛋,是他全部身家性命的指望。
然后,他拿起旁邊一個銀色小噴壺——里面裝的不是水,是頂級的陳年意大利黑醋!他極其吝嗇地、像在搞什么神圣儀式,朝著煎蛋邊緣“嗤、嗤”噴了兩下!
微酸的醋香瞬間被激發,跟松露的異香、黃油的焦香、火腿的咸香瘋狂攪和在一起,形成一股子能掀翻天靈蓋的、復雜頂級的香氣炸彈!
于玲看著這一幕,看著趙辰那副專注到神圣的表情,看著臺面上那堆慘不忍睹的“失敗品”小山,再看看鍋里那顆被黑松露加冕、被黑醋洗禮、精致得像藝術品的煎蛋……
巨大的荒謬感、沖天怒火、要命的饑餓感、還有一絲她打死都不想承認的、該死的、被眼前這極致反差和笨拙執著戳中了的酸軟……像打翻了五味瓶,在她胸腔里瘋狂攪拌!
她再也繃不住,一步沖上前,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尖利得破了音:
“趙辰!”
趙辰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電打了似的迅速轉過身!金絲眼鏡后的眼神全是猝不及防的慌亂和被抓包的狼狽!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個裝黑醋的噴壺。
“破產?!”于玲的指尖抖著,先指向鍋里那顆奢華到刺眼的煎蛋,又狠狠戳向料理臺上那堆觸目驚心的“焦炭山”,聲音激動得發顫,“負債累累?!走投無路?!”
她的指尖幾乎要戳到趙辰的鼻尖:“那你給我解釋解釋!”
每個字都像淬了冰渣子,“這比黃金還貴的黑松露哪來的?!這一堆被你糟蹋成黑炭的頂級無菌蛋哪來的?!大半夜不睡覺,擱這兒搞你的米其林破產行為藝術?!”
她逼近一步,氣勢洶洶:“趙先生,你的債務危機是不是還附帶了個‘煎蛋原材料期貨爆倉’?!”
趙辰被她這連珠炮似的質問逼得后退半步,脊背“咚”一聲撞在冰冷的灶臺邊緣。
他看著于玲因為憤怒漲紅的臉,看著她眼里燒著的火焰和那絲幾乎看不見的……水光,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喘不上氣。
他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滾動:“玲玲,我……”
“閉嘴!”于玲厲聲打斷,目光像冰錐子,掃過他手里那個銀光閃閃的黑醋噴壺,掃過鍋里那顆奢華得扎眼的煎蛋,最后落回他那張寫滿無措和痛苦的臉上。她唇角一勾,扯出一個冰冷又殘忍的弧度:
“利息?”
“加磅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宣判的冷酷,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我看你是連‘煎餅俠’的資格證,都該被當場吊銷了!”
“煎餅俠”三個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砸在趙辰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
他看著于玲眼中那徹底熄滅的、冰冷得不帶一絲信任的光,看著她因為憤怒和饑餓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看著她站在他精心炮制的“甜蜜陷阱”前,卻如同站在審判席上……
所有的解釋,所有的苦衷,所有的精密布局,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像個天大的笑話!
巨大的絕望和一種被徹底拋棄的冰冷,瞬間將他吞噬!
他手中那個沉甸甸的銀色噴壺,“哐當”一聲巨響,脫手墜落,狠狠砸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滾了幾圈,噴濺出幾滴深褐色的、價值不菲的陳醋。
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高大的身軀瞬間佝僂下去,金絲眼鏡后的眼眸里,最后一點微弱的光芒也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他看著于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最終,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廚房里,死寂蔓延。
頂級松露的霸道異香還在囂張地彌漫,黑醋的微酸氣息固執地飄散,那堆焦黑失敗品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焦糊味,也頑固地存在著。
還有,兩人之間,那道徹底崩塌、深不見底的信任鴻溝。
趙辰看著于玲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心口像是被豁開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
他嘴唇動了動,干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最終只是頹然地低下頭,看著地上那灘濺開的、深褐色的昂貴陳醋,像一個等待最終判決的囚徒。
于玲的目光掃過他瞬間垮塌的肩膀,掃過地上那個滾落的名貴噴壺,最后落回鍋里那顆被黑松露加冕、在燈光下泛著誘人油光的煎蛋。
胃部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伴隨著更響亮的“咕嚕”聲。那極致奢華的香氣,此刻成了最殘忍的諷刺。
“呵,” 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尖銳得像冰棱,“裝不下去了?趙先生這破產生活,過得可真是‘樸實無華’啊。”
她往前一步,腳尖幾乎碰到地上那個銀噴壺,俯視著趙辰低垂的腦袋:
“怎么?說不出話了?是想著怎么繼續編,還是想著怎么用你鍋里這顆‘破產煎蛋’再糊弄我一次?”
趙辰猛地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眼睛通紅,里面翻涌著痛苦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急切:
“玲玲!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他想解釋,想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局,是為了揪出顧芊芊!可話到嘴邊,又被理智死死堵住。不能!現在說出來,前功盡棄!
“不是什么?” 于玲厲聲截斷,聲音拔高,“不是破產?那你告訴我,早上那份文件是什么?廢紙嗎?不是裝窮?那你告訴我,過去半年你每天擠地鐵、算著超市打折的日子算什么?行為藝術體驗生活?!”
她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臺面上那堆焦炭:“還有這些!這些被你糟蹋掉的錢!你告訴我,一個真正破產、負債累累的人,哪來的底氣這么揮霍?!哪來的閑心深更半夜在這兒搞你的米其林?!”
趙辰被她的質問釘在原地,百口莫辯。他張著嘴,像離水的魚,徒勞地開合,卻發不出任何有效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想靠近她,腳步剛一動。
“別碰我!” 于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滿了厭惡和防備,“趙辰,我受夠了!受夠了你的謊言!受夠了你的裝模作樣!”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清晰地砸在寂靜的廚房里:
“我們離婚吧。”
“離婚”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趙辰頭頂!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金絲眼鏡后的眼神徹底破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死死地盯著于玲,仿佛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但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決絕。
“不……” 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哽咽,“玲玲……不能……不能離……”
他踉蹌著上前一步,伸出手,帶著卑微的乞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一點點……我……”
“時間?” 于玲看著他伸過來的、微微顫抖的手,只覺得諷刺無比。
她再次后退,拉開距離,眼神冰冷地掃過他狼狽痛苦的臉,掃過鍋里那顆昂貴的煎蛋,最后落在地上那個孤零零的黑醋噴壺上。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趙辰,你的時間,還有你那些所謂的‘利息’、‘煎蛋’,都留給你自己吧。”
“玲玲,再等等,這一切都會解決的,”趙辰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