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語氣輕得像落雪:“后來璃兒長到七歲那年,春日宴上太子帶著侍衛在花園堵了辰兒。那時辰兒剛病好,臉色還透著白,太子卻指著他的鼻尖罵,說他是沒娘要的孩子。”
司徒玥捏著棋子的手緊了緊,白子邊緣硌得指腹發疼。
“太子身邊的太監跟著起哄,說他娘跟著野男人跑了,早就忘了還有這么個兒子。辰兒站在那里,后背挺得像桿槍,臉卻紅得要滴血 ,哎~ 他自小就犟,再疼再委屈也不肯掉眼淚。”
令妃抬手攏了攏鬢邊的珠花,聲音軟下來,“偏偏璃兒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像只炸毛的小獸撲上去,抱著太子的耳朵就啃。”
令妃噗嗤笑出聲,眼底卻漫著水汽:“那孩子人小力氣卻大,把太子按在雪地里捶,嘴里喊得驚天動地,說‘我娘就是辰哥哥的娘!令妃娘娘就是辰哥哥的娘!’太子被他撓得滿臉是血印,侍衛想拉架,反被他咬了手。最后兩人滾在雪地里打成一團,辰兒想去拉,反倒被璃兒拽著一起摔進樹底,沾了滿身的雪沫子。”
司徒玥想象著那畫面 —— 辰王少年時清瘦的身影,被雪沫裹著,身邊是像小狼崽似的璃王,忽然鼻尖一酸。
“后來皇帝把他們都叫到御前,太子哭得驚天動地,璃兒卻梗著脖子不肯認錯,說誰罵辰哥哥他就打誰?!?令妃望著窗外覆滿雪子的桂花樹道:“辰兒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只是在回寢宮的轎輦上,悄悄從袖袋里摸出個傷藥盒子?!?/p>
令妃娘娘轉頭看司徒玥,眼里盛著暖意:“他給璃兒擦臉上的傷,棉簽剛碰到顴骨,璃兒就‘嘶’地抽氣,卻忍著疼說不疼。辰兒的手就抖了,棉簽掉在車里,他把璃兒往懷里按了按,兄弟倆抱著在搖晃的轎攆里哭。辰兒的眼淚不是因為自己受了委屈,而是心疼他弟弟。”
司徒玥指尖的棋子 “嗒” 地落在棋盤上,恰好落在辰王前日教她的 “關” 位。她忽然想起昨夜辰王給她講城西布莊的賬目,講到關鍵處忽然頓住,說璃王當年為了幫他查漕運貪腐,在碼頭蹲了三夜。那時他眼里的光,和令妃此刻說的少年辰王,重疊成了同一個人。
令妃看著司徒玥,心下明了,她笑笑道:“玥兒,不必擔心,那兩小子,都皮實的緊。在嬌攆上可是哭了一路,哭聲順著宮道飄出去半里地。太上皇被這陣仗吵得沒法靜心,竟親自拄著拐杖尋來了,看著倆孫兒紅著眼圈一邊哭,一邊冒著鼻涕泡,心疼壞了。一邊責罵太子不配為人兄長,一邊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他苛待子嗣。又讓御膳房傳了兩碟桂花糕,哄得那倆小的立刻破涕為笑。哈哈,反正那兩小子沒受大罪。”
司徒玥終于舒展了眉頭,和令妃繼續開心的下棋談心。
當日辰王忙到三更才回府,剛卸下朝冠便讓隨從備筆墨。紙上只寫了兩行字:
城西染坊已查封,奸細遁往城郊,勿念。
末了又想起什么,添了句:晨起風大,記得加件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