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沙灘。
“哇——”
一個士兵再也撐不住,從馬背上栽倒,趴在地上劇烈地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酸水和膽汁。
這只是一個開始。
“噗通!”
“噗通!”
脫力感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抽干了前鋒營所有士兵的骨髓。他們像被剪斷了線的木偶,成片成片地從馬上摔下,渾身軟得像一灘爛泥,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狂暴光環的后遺癥,比范統想象中還要恐怖。
朱棣單膝跪地,手中的狼牙棒重重地杵在地上,才勉強沒有倒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像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
腦子里,全是剛才那片血色的記憶。
他看見自己像一頭真正的野獸,用最原始、最殘暴的方式,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砸成肉泥。那種純粹的殺戮**,那種力量充斥全身的快感,讓他戰栗,也讓他恐懼。
“燕王”的身份,與“朱虎”的野性,在他腦海中激烈地撕扯,幾乎要將他的神智撕裂。
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不遠處,黑色的潮水再次涌來。
元軍的追兵,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緊緊地咬住了他們的尾巴。
“嗖!嗖!嗖!”
箭矢如雨,潑灑而下。
幾個剛從脫力中緩過勁的明軍士兵,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箭矢釘死在地上,身體無力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頂住!給老子頂住!”
范統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他跨下的牛魔王也顯得萎靡不振,但他的吼聲依舊嘶啞而有力。
他心里把系統罵了一萬遍。
“你個坑爹貨!這副作用也太大了!說明書上怎么不寫清楚,差評!必須差評!”
他強撐著身體,拿出單筒望遠鏡,焦急地掃視著前方的地平線。
他知道,再這么下去,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
元軍將領看著前方那支狼狽逃竄的明軍,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就是這支魔鬼般的部隊,屠戮了他的族人,踐踏了草原的尊嚴。他要親眼看著他們被碾碎,用他們的頭顱,來祭奠那些死去的勇士。
“追!不要讓他們跑了!”
元軍的攻勢愈發猛烈,他們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地削弱著前鋒營本就脆弱不堪的陣型。傷亡,在迅速擴大。
絕望,如同草原的寒風,開始在每個士兵的心頭蔓延。
就在這時,范統的望遠鏡里,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那是一座矗立在平原上的小型據點,看樣子已經廢棄了許久,但石制的墻體依舊頑強地挺立著。
最重要的是,在那殘破的墻垛上,一面早已褪色、破爛不堪的旗幟,在風中頑固地飄揚著。
大明的旗幟!
范統的心臟狠狠一跳。
在這絕境之中,這面旗幟,就是唯一的希望。
哪怕是陷阱,是鬼門關,也必須闖!
“都給老子起來!”范統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聲音因為虛弱而變得尖利,“前面有咱們的據點!想活命的,就給老子沖!”
他一拍牛背,牛魔王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邁開沉重的蹄子,沖在了最前面。
瀕臨崩潰的隊伍,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求生的**,壓倒了身體的疲憊。士兵們互相攙扶著,嘶吼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跟在范統身后,向著那座孤零零的據點,發起了最后的沖刺。
元軍追兵也發現了那座據點,攻勢微微一頓。
他們不確定,那座廢棄的堡壘里,是否還有明軍的埋伏。
但這片刻的遲疑,給了前鋒營最寶貴的機會。
當范統帶著隊伍沖到據點前時,城墻上,突然冒出了幾個身影。
他們穿著老舊得幾乎看不出原樣的明軍鎧甲,手中握著簡陋的弓弩,臉上刻滿了風霜,警惕得像一群獨狼。
看樣子,他們是常年駐守在這片被遺忘的邊境,早已與世隔絕的散兵游勇。
范統顧不上解釋,對著城墻上嘶啞地吼道:“我們是大明前鋒營!后有元軍追兵!速開城門!”
為首的一個老兵,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他看了一眼范統身后那血色的洪流,又看了看緊追不舍的元軍大隊,眼神復雜。
這支所謂的“明軍”,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和兇悍。
但那面殘破的軍旗,和身后那黑壓壓的元軍,卻是實實在在的。
大敵當前,袍澤遇險。
沒有時間猶豫。
“開門!”老兵(胡老頭)的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
就在元軍的先鋒騎兵,距離據點大門不足五十步時——
“轟隆——”
沉重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打開。
前鋒營的殘兵敗將,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窩蜂地涌了進去。
“關門!”
胡老頭一聲令下,最后一個明軍士兵沖進門內,大門在元軍的馬頭前,轟然關閉!
“砰!砰!砰!”
元軍瘋狂地撞擊著大門,箭矢像蝗蟲一樣覆蓋了整個墻頭。
胡老頭面無表情,指揮著手下那十幾個同樣蒼老或殘疾的守衛,將早已準備好的滾木礌石,毫不吝嗇地砸了下去。
元軍的沖擊,被這最原始、卻最有效的防御,暫時遏制住了。
據點內。
范統和朱棣幾乎是同時摔倒在地,像兩條離了水的魚,大口地呼吸著帶著塵土味的空氣。
他們暫時安全了。
但看著這狹小、逼仄,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據點,再聽著外面那如同驚濤拍岸般的喊殺聲,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這里,或許能讓他們喘一口氣。
但更像是一個,為他們精心準備的,華麗的棺材。
胡老頭走下墻頭,來到范統面前,渾濁的眼睛里,全是審視和戒備。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