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高熾抓周抓了那把小斧頭,寶年豐的人生就找到了全新的意義。
他不再整天抱著自己的大斧子睡覺,而是像個盡職盡責的老母雞,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圍著小世子轉。
“世子殿下,您看,這叫‘力劈華山’!”寶年豐蹲在搖籃邊,手里拿著根雞腿,笨拙地比劃著。
穿著大紅肚兜,胖得跟個年畫娃娃似的朱高熾,正坐在搖籃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來,跟俺念,斧!”
朱高熾揮舞著肉乎乎的小拳頭,咧開沒牙的嘴,奶聲奶氣地喊:“拔……拔……”
“是斧!不是拔!”寶年豐急得滿頭大汗。
“拔……拔……叔!”
一聲模糊不清的“寶叔”,如同天雷勾動地火,瞬間擊中了寶年豐。
他那兩米高的鐵塔身軀猛地一震,手里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愣愣地看著搖籃里那個沖他傻笑的嬰孩,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與感動,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硬漢防線。
傳承!這是斧道的傳承啊!
“嗚……”寶年豐這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莽漢,竟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兩行熱淚“唰”地一下就滾了下來。
他捂著臉,發出了喜極而泣的嗚咽,那聲音,驚喜中還帶著幾分傻氣。
“好……好啊!俺……俺就知道……世子,有眼光!”
正在后院偷摸烤著羊腰子,準備給自己補補的范統,聽到動靜。
他循聲找來,就看到寶年豐抱著小世子,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后繼有人”。
范統一臉的嫌棄和嫉妒。
憑什么?!
老子費盡巴拉的,又是營養糊糊又是愛心早餐,這小王八蛋連個“范”字都沒喊過,憑什么這憨貨就成了“寶叔”?
“系統,你說這公平嗎?我辛辛苦苦給他爹當牛做馬,給他當御用廚子,結果他認賊作叔!”
【誰讓你長得不像個好人。】
“滾!”
范統懶得跟這幫沒眼光的人計較,扭頭扎進了交易所。
還是銀子最實在,至少它很有眼光。
交易所內,人聲鼎沸,算盤聲、交談聲、討價還價聲混成一片,充滿了銅錢的香氣。
范統舒舒服服地躺在二樓的雅間里,聽著這世間最美妙的交響樂,只覺得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一名穿著普通商賈服飾的伙計,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將一張折疊好的紙條,壓在了茶杯底下,隨后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范統端起茶杯,展開紙條。
只看了一眼,他臉上那副懶洋洋的表情,不見了,變得嚴肅。
紙條上的信息,來自遼東和漠北,字跡潦草。
遼東,女真人和高麗人已經狗咬狗打了一年。
女真人單兵勇猛,但部落人口少,補給困難,純屬硬耗,已經快撐不住了。
高麗人自己打仗不行,但舍得花錢,雇傭了大量的倭寇當炮灰,竟然硬生生跟女真人打成了消耗戰。
信上重點提到,納哈出那條老狐貍,在其中上躥下跳,玩得一手漂亮的平衡術。他一邊賣給女真人一些糧食布匹吊著他們的命,一邊又偷偷賣給高麗人更緊俏的鐵器,讓他們有刀子去砍女真人。
兩頭通吃,兩頭賺錢,實力非但沒有因為之前的戰敗而受損,反而恢復得相當快。
范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這老小子,不去搞傳銷都屈才了。
而漠北那邊,就更慘烈了。
王保保用了一年的時間,以雷霆手段,對自己內部進行了一場血腥的大清洗。那些被朱元璋派去的“大師”們煽動起來的叛亂部落,幾乎被他屠戮殆盡。
“真空家鄉”沒找到,“無生老母”也沒顯靈,倒是王保保的屠刀,讓他們提前見了長生天。
如今的漠北,雖然暫時統一了思想,但也元氣大傷,到處都是殘破的帳篷和寡婦的哭聲。
范統將紙條湊到燭火前,看著它化為灰燼。
他忽然覺得,古人的政治智慧不是一般的高啊。
不行,這事得趕緊告訴朱棣。
燕王府,議事廳。
朱棣、范統,還有已經快被逼成全能文秘的張英,三人圍坐一堂。
當朱棣聽完范統的敘述,也露出了驚異之色。
“你這些情報,從何而來?比軍中斥候的軍報,還要詳盡很多啊。”
范統得意地一挺他那碩大的肚子,臉上露出幾分高深莫測的笑容。
“王爺,這天底下,什么東西跑得最快?”
“信鴿?”
“不對,是商人!只要有利潤他們就能出現在所有有人的地方”范統嘿嘿一笑,“商隊,就是最好的情報來源。我的德勝樓,還有這交易所,每天匯聚天南地北的客商。一杯酒下肚,幾句牢騷一發,什么國家大事、邊疆秘聞,比他兜里的銀子藏得還松。”
“再加上旅店、酒館……嘿嘿,這些地方,天然就是情報的集散地。咱們只需要稍加引導,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更別說這幾年我自己也組了商隊,還往其他商隊里摻了沙子,每天天南地北匯聚的情報很是全面。”
朱棣和張英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他們從未想過,這些平日里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商賈,竟然還能這么用。
“好!好一個范統!”朱棣忍不住一拍大腿,“有你在,勝過十萬斥候!”
范統被夸得有些飄飄然,但很快就回歸正題,三人開始分析起當前的局勢。
“王保保經此一役,內外交困,估計沒個三五年,是緩不過氣來了。短期內,漠北不足為慮。”張英指著地圖,條理清晰地分析道。
朱棣點了點頭:“不錯。反倒是納哈出這條老狼,借著女真和高麗的血,把自己喂得膘肥體壯,成了心腹大患。”
范統深以為然:“這老小子太陰了,他挑起戰爭,自己卻在后面做軍火生意,實力恢復得太快。再這么讓他發展下去,遼東永無寧日。”
三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
只要大明內部穩定,下一個要優先解決的,必定是遼東的納哈出!
“不能再讓有兩線騷擾我們的機會了。”朱棣的眼中,閃爍著冰冷的殺機,“必須畢其功于一役,徹底吞下遼東!如此,我們才能騰出手來,集結全部力量,去跟王保保那個打不死的奇男子,在漠北草原上,堂堂正正地干一場!”
范統聽著這話,臉上露出了狐貍般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說道:“王爺,其實……我早就將交易所的情報重心,放在遼東了。”
“咱們那些跑遼東商路的伙計,不單單是去做生意了。女真哪個部落缺糧,高麗哪個將領好色,納哈出手下哪個萬戶長貪財……這些情報,正源源不斷地匯集到北平來。”
朱棣和張英再次被震住了。
他們看著范統那張堆滿了肥肉的臉,只覺得這家伙的腦子里,裝的根本不是脂肪,而是一肚子鬼神莫測的算計。
朱棣站起身,走到范統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亮的飛起。
有欣賞,有倚重,還有一絲……慶幸。
慶幸這么個妖孽,是自己人。
“范統,”朱棣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下一次,本王要讓納哈出,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王爺您放心,納哈出他兩頭吃,最后還不是得被我們一口悶”
三人相視一笑,一種盡在掌握的默契,在書房內悄然流淌。
談完正事,朱棣忽然話鋒一轉,他看著范統,臉上露出一個狐貍般的笑容。
“范統啊,你組建的那個商隊,應該沒少掙吧?。”
范統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聽朱棣繼續說道:“這樣吧,從下個月開始,商隊利潤的三成,你單獨列出來,直接交給本王,不入王府的賬。”
范統的臉,瞬間就垮了。
三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他得心都在滴血,臉上卻還得擠出笑容:“王爺,您要這么多銀子干嘛?而且還不入王府?王爺,王妃管的這么嚴嗎?”
你們老朱家祖傳氣管炎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