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玄丘端著水盆上來時，赫連已經吃飽喝足。

洗漱后，赫連下樓，玄丘走在他的身后。

等赫連來到大廳中時，護衛已經站在了院子里的馬車旁。

赫連走出客棧大門，看到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遠處的枯樹。

看來待會兒可能會下雨。

赫連朝著院子里的馬車走去，秋風卷起落葉與塵土，在空中打著旋兒。

“仙師。”

上馬之際，玄丘朝著赫連伸出手臂。

赫連一頓，看了一眼玄丘，玄丘朝著赫連露出乖巧的笑容。

【咦】

赫連將手搭在玄丘的手臂上，踩上護衛搭好的椅子。

玄丘嘴角的笑意加深。

赫連即將踏上馬車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玄丘一愣，詫異地看向停頓的蛇神大人。

赫連看向客棧院子外不遠處的枯樹。

玄丘順著赫連的目光望去。

枯樹下，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是個小乞丐。

骨瘦如柴。

身上套著一件破爛得看不出原色的短襖。

裸露在秋風中的手腳滿是裂痕，布滿了污垢和傷口。

小臉臟得只能看清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異常大，深陷在眼窩里，此刻正驚恐地盯著一只野狗。

那野狗兇狠地盯著小乞丐，齜著牙，涎水滴落，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

小乞丐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一種無聲的絕望。

玄丘的心微微一沉，他壓下心中的異樣，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仿佛什么都沒有看見。

這世上的乞丐太多了。

這種景象并不罕見。

玄丘不受控制地望著蛇神大人。

目光觸及蛇神大人的神情時，玄丘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目光不再是俯瞰塵世的漠然，那是一種……玄丘從未在赫連眼中見過的情緒。

一種純粹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悲憫。

那悲憫如此沉重，仿佛化為實質般，溫柔地籠罩在那個渺小骯臟的生命之上。

赫連的視線靜靜地落在那小乞丐身上。

昨天，他還在富麗堂皇得難以想象的宮廷之中，與皇親國戚共享皇帝壽宴之樂。

今日，他就在荒涼的官道兩邊，看到了可能會葬身野狗之腹的小孩兒。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赫連從未如此清楚地認識到這句詩的殘酷。

玄丘的手臂一空。

蛇神大人的手從他的手臂上挪開。

蛇神大人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玄丘站在原地，看著蛇神大人朝著那個小乞丐走去的背影。

【你要干嘛】

“廢話！”

“救人啊！”

“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孩兒死在野狗的嘴里無動于衷，你不如殺了我！”

赫連大步朝著小乞丐走去。

【……】

【我也沒有不讓你救啊】

【生什么氣嘛】

“我不是怕你又用什么干擾正史的借口來阻止我嘛！”

隨著赫連的走近，野狗似乎感受到了某種無法言喻的壓力，嗚咽一聲，夾著尾巴倉皇逃竄。

赫連：“……”

他已經這么強了嗎？

【可能是狗鼻子聞到你身上的老蛇妖味了吧！】

赫連：“……”

【還有，干擾正史不是借口，它真的會影響你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別到時候回不去又怪我】

小乞丐怔住了。

那雙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緩緩地抬起。

他茫然的大眼睛撞入了赫連那雙流淌著悲憫金光的眼眸里。

小乞丐眼前的世界仿佛凝固了。

他想，他是已經死了嗎？

否則怎么可能會產生幻覺？

仙人來接他離開了嗎？

【小乞丐神秘值 10000】

兩行淚頓時從小乞丐的眼眶中溢出，沖刷他臉上的污垢。

【好可憐……】

赫連詫異：“你也有這種情緒？”

【我是高級智能！】

赫連的腳步停在小乞丐的面前。

他伸出手拍了拍小乞丐跟蓬草似的亂糟糟的頭頂。

“別怕。”

他聲音溫和。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頓時讓小乞丐安下了心。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

他不怕了。

原來死亡的時候，仙人會來接他。

小乞丐眼中的驚恐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的懵懂。

他呆呆地看著赫連，小小的身體停止了顫抖。

“走吧，去洗洗?！?/p>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趕走野狗對小乞丐起不了什么幫助，只是延長了小乞丐在人間的痛苦。

所以，赫連決定將小乞丐帶在身邊。

小乞丐本就大的瞳孔瞪得越發大了。

他茫然無措地看了看四周，遠處有人正看著他們。

小乞丐明白了。

他沒死。

眼前如同仙人一般的大哥哥是他的恩人，不是來帶他走的。

“去洗洗澡，換一身衣服，吃點兒東西，以后就跟著我吧?！?/p>

赫連的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小乞丐：“你愿意嗎？”

我愿意！

我愿意！

小乞丐拼命地想要說出口，可是喉嚨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的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溢出，他掙扎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我愿意！我愿意永遠跟著您！”

他的喉嚨里擠出破碎的泣音。

小乞丐跟著赫連進入了院子，赫連對護衛說道：“讓老板娘燒盆熱水，帶他去洗洗，再給他準備點兒食物，以后他就跟著我了?！?/p>

護衛點頭：“是。”

小乞丐害怕地躲在赫連身上。

除了赫連，他誰都害怕。

“好的，軍爺！您就放心吧！”

聽完護衛的吩咐，老板娘連連點頭。

她朝著小乞丐招了招手：“來吧！孩子！我帶你去洗洗！你啊！也算是遇到善人了！這年頭，像這位少爺這么心善的人可少了！……”

老板娘絮絮叨叨個不停。

小乞丐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

他望著赫連，赫連朝著他點頭：“我會在這里等著你?！?/p>

得到了赫連的保證，小乞丐跟在老板娘身后，一步三回頭地望著赫連，見赫連始終站在原地不動，才松一口氣。

“蛇神大人，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太多了，您顧不過來的……”

玄丘走到赫連身邊。

他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赫連摸過小乞丐腦袋的手。

赫連正愁沒東西擦手。

作為仆人，玄丘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