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金娘的破客棧仿佛已經被蛇神大人遺忘了。

大堂里，光線昏昧。

渾濁的空氣沉甸甸地壓在汪藏海的胸口。

油膩膩的方桌條凳胡亂擺放。

桌面上凝固著的油垢讓人反胃。

墻壁布滿蛛網和可疑的深色污漬。

藏海從來沒有覺得客棧這么破敗和骯臟過。

蛇神大人在時，整個客棧仿佛都蓬蓽生輝了起來。

現在蛇神大人一離開，客棧又恢復成了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灰敗。

福安去后廚燒飯去了。

花金娘正歪在竹椅上打盹。

沒有人管汪藏海。

汪藏海坐在小方桌前，身上的衣服雖然洗的發白，但卻非常干凈、不染纖塵。

他一雙黑黑的眼睛，亮得驚人，閃爍著倔強的光芒。

十五天……

半個月。

汪藏海死死地盯著門口，他的嘴唇無意識地抿緊，下唇被整齊的牙齒咬住。

整整十五個日夜，蛇神大人……

一次也沒有出現。

蛇神大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暮雪樓里安如的一句輕飄飄“找張家人去了”，無時無刻不浮現在汪藏海的腦海中。

張家——像是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為什么蛇神大人要為了張家拋棄他？

為什么？

那個張家有什么好的！

明明是他將蛇神大人喚醒的……

明明是父親將蛇神大人從墓穴中帶出來的……

可是蛇神大人卻為了張家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難道他再也見不到蛇神大人了嗎？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從汪藏海的腳底漫上來。

水面越升越高，汪藏海仿佛要被溺斃了。

“該吃飯了。”

就在這時，一股清香鉆入藏海的鼻翼。

藏海猛地回神。

潮水褪去。

他并沒有被淹沒。

藏海抬頭看著身影籠罩住自己的福安。

福安將飯碗放在藏海的面前，他看了藏海一眼。

這小孩兒心思深，剛剛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陷入了癔癥。

“好好吃飯。”

福安叮囑了一聲。

藏海抿了抿唇，低頭看著方桌上盛著米粥的碗，中間還擺著一碟咸菜。

福安朝著花金娘走去，他壓低了聲音：“花老板，該吃飯了！”

花金娘睜開了眼睛，她看了福安一眼，目光落在汪藏海的身上。

花金娘和福安分別在汪藏海左右兩邊坐下。

花金娘打量著汪藏海的臉，調侃道：“喲？誰惹你了？垮著個小臉！”

汪藏海看也不看花金娘，像是沒有聽見這話。

花金娘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她的目光落在對面認真吃飯的福安身上：“福安，你給我們講講上一次你隨著蛇神大人去找人的途中都發生了什么！”

她的余光落在汪藏海身上。

果不其然，聽到了這話的汪藏海立即抬起了頭。

“啊？”

福安從碗里抬起頭，他眼神茫然地望著花金娘。

一些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

福安喉嚨發緊，他不太愿意去回憶那些景象，對于他而言，沖擊力太大了。

“福安……”

藏海的聲音干澀。

他看向福安的眼神中帶著祈求。

福安為難地看著藏海，這事跟蛇神大人有關，他不太敢說。

但汪藏海這樣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福安也知道藏海這段時間沒有見到蛇神大人，一直都悶悶不樂。

“藏海比我們跟著蛇神大人的時間還早，你告訴他，蛇神大人不會跟你計較的……”

花金娘朝著福安眨了眨眼睛，她幫汪藏海勸道。

福安含糊不清：“那你們不能告訴別人……”

“嗯嗯！”

“一定！”

藏海急促地點頭，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福安。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算多……”

“我只知道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青銅門，然后青銅門打開，那個張家的族長……張起靈……好像是這個名字……”

“蛇神大人和張家好像有什么約定……”

“……”

福安說得語無倫次。

其中還省略了不少。

花金娘聽得一頭霧水。

汪藏海目不轉睛地望著福安，眼中閃爍著點點亮光。

“青銅門……”

“張家……”

“張起靈……”

汪藏海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著這些字眼兒。

……

張府書房。

張岳霆躬身侍立在蛇神大人身邊。

他忍不住瞪了一眼蛇神大人身后的張鈞儒。

張鈞儒像是沒有看見他這個父親一樣，目不斜視地望著蛇神大人，跟條獒犬似的。

張岳霆將不滿的目光從逆子身上收回來，他轉向紫檀木椅上的赫連，腰身深深躬下，頭顱低垂，視線恭謹地落在自己鞋前寸許之地。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經過了深思熟慮后的穩重。

“啟稟蛇神大人，我……不負蛇神大人所托，已查明暮雪樓背后主人身份與其牽連的官員。”

赫連的目光落在了張岳霆的身上：“說。”

張鈞儒眉頭挑了挑。

暮雪樓？

這地方他熟悉啊！

他在這地方賣過不少的冥器！

以前每次父親克扣他的零用時，他就跑去掘墳。

挖到了好東西，他就拿去暮雪樓還錢。

反正暮雪樓什么東西都收，才不管來路。

蛇神大人調查暮雪樓干什么？

不等張岳霆開口，張鈞儒立即彎腰，朝著蛇神大人說道：“蛇神大人，您若是想要調查暮雪樓，大可以將這件事情交給我來做，我可比父親的速度快得多！”

張岳霆額角青筋跳了跳。

赫連的金瞳掃向張鈞儒。

張鈞儒立即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薛定諤之手捂住了張鈞儒的嘴巴。

【張鈞儒神秘值 1000000】

【張岳霆神秘值 1000000】

張鈞儒“嗚嗚嗚”了幾聲，放棄掙扎，等待著蛇神大人消氣。

張岳霆松了一口氣。

蛇神大人英明！

把這逆子的嘴堵住，他就不怕這逆子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了！

“蛇神大人，暮雪樓明為商號，暗行冥器倒賣。”

張岳霆一字一句緩緩道來。

“暮雪樓搜羅的冥器皆有固定的售賣渠道。”

“經臣連日密查，暗線追蹤，最終發現跟尹府扯上了關系。”

張岳霆神情微微凝重起來。

赫連眉頭一動。

尹府！

是他想的那個“尹”嗎？

赫連腦海中的小人摩拳擦掌。

赫連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尹府？”

“是，暮雪樓的渠道是由尹府為之保駕護航。尹府老爺乃是內閣大學士尹文淵，尹閣老。”

“尹府便是暮雪樓最大的庇護傘，暮雪樓所得不義之財，至少三成流入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