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宮在皇城的東南角。
大寧以“東“為尊——元昌帝的崇政殿坐落在皇城東側,太后的慈元宮緊鄰其北,皇后所在的麗正宮又挨著慈元宮。元昌帝親娘早在他八歲時就已離世,皇后也走了有十年,所以這兩座宮殿一直空著,唯有不同的是,麗正宮還有原來的宮人打掃,文昌帝也會時常去坐坐,睹物思人。
慈元宮是實打實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沈寄風就在罕有人至的慈元宮外,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太監。
沈寄風進宮向來不帶侍女,皇宮里規矩大,見到人就得跪,她不想平白折騰她們,反正她有手有腳,不需要隨時隨地都有人伺候。
穿過半掩著的側門,沈寄風來到了慈元宮的院墻里,那個小太監一路小跑已經跨過了垂花門。
越往里走,喧嘩聲越大。
“開,開,開!”
“大,大,大!”
不用親眼所見,沈寄風已然猜到,里面有幫小太監聚賭。
再靠近一點,里面的情形一覽無遺,不大的院子里,支起三張賭桌,參與的小太監宮女足有十幾人。
沈寄風哭笑不得,她和阿樸離宮三年,宮規竟然懈怠至此。
她沒有出聲制止這些宮女太監,反而小心退出慈文宮,好似從未來過一般。
得罪人的事,她才不做。
瓊華宮里,皇貴妃見到沈寄風,馬上拉過她的手,一路親親熱熱把她帶到內室。
“好好的姑娘家,非要接那勞什子的銀礦,都折騰瘦了。”
“春華,你去庫房挑些人參,阿膠,黃芪,還有上次皇上賞的浮光錦,通通都拿出來。”
沈寄風一口氣悶在胸口,只覺得鼻頭發酸,她成為趙晏如十年了,這十年里,從不間斷地噓寒問暖,難道都是假的嗎?
會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演戲嗎?
“祖母,我府里什么都不缺,您別麻煩春華姑姑了。”
“不妨事,奴婢去去就來。”春華姑姑笑著退下。
皇貴妃端詳著沈寄風的臉,語氣不無心疼道:“金釵那丫頭怎么伺候的,臉黑了這么多,哎呦,再去個人,讓春華多拿兩瓶玉露霜,這是內廷新調的方子,兩瓶下去,保管你的小臉白白嫩嫩。”
“咱們女人,就是要漂漂亮亮的。”
皇貴妃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沈寄風猶記得剛開始回宮的時候,她的話沒這么多。
“祖母,我天天在礦上跑,再好的東西也浪費了,留著給小姑姑吧。”
“她可什么都不缺,整個宮里,她吃的穿的用的,哪樣都是最好的,倒是你,人在宮外,又接了那么個破差事。”
沈寄風把話題引到承平身上,或許是近鄉情怯,又或許是見到小太監聚賭,讓她對皇貴妃的能力產生懷疑,沈寄風臨時決定把試探的對象換成承平公主。
“小姑姑人呢,我很久沒見過她了,明日我就該回西京了,下次回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早晨和我請過安就回去了,你去她宮里找她,你們雖然差著輩分,年齡卻是相仿,能聊到一起去,去吧,一會再回來用飯。”
承平公主的福寧宮緊挨著瓊華宮,母女二人的宮殿都在皇城的東南角,足見文昌帝的重視和寵愛。
“你來干什么?”承平公主態度冷淡。
對于她的反應,沈寄風早就習以為常,這位小姑姑年齡比她還小了一歲,剛回宮的時候,對方就因為皇貴妃經常給她送東西而吃味。
小孩子的報復來得很直接,剪壞沈寄風的衣服,在她的碗里放蟲子,最嚴重的一次,把她推進了御花園的池子里。
沈寄風在外面見慣了人情冷暖,比普通孩子更加早慧,明白承平公主被分走母妃關愛的憤怒,所以一直都避其鋒芒,盡量對她包容與忍讓。
對于自己女兒的所作所為,皇貴妃和元昌帝并不知情,因為承平在他們面前總裝出和沈寄風和平相處的假象來。兩人就這樣在磕磕絆絆中長大了,直到三年前,她和趙樸回了齊王府,見面的次數每年手指都數得過來。
回想兩人的交鋒,除去剛開始的那幾個月,沈寄風吃了暗虧,在落水之后,承平就收斂了很多。
只是時到今日,原先篤定的皇貴妃不知情,現在倒是不確定了。
“小姑姑,我在西京遇見一個人,和瓊華宮有關,祖母宮務繁忙,就想先和你通個氣。”
承平欣賞著自己剛剛涂好的蔻丹,只看了沈寄風一眼,視線便又落回到自己手上。
“瓊華宮的事你不必和我說,我們的關系沒你和我母妃那么好,來人送客!”
“寶公公去西京抓人是你指使的吧?”
承平冷哼,“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沈寄風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一旁的宮女慌神前來護主,被沈寄風推倒在地。
“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敢做不敢認?看來這么多年,你也沒什么長進!”
承平被刺中心中最隱秘的傷疤,怒意像野火燎原般蔓延開來。
“是我做的又如何,隨便你去告,父皇,母妃,看他們能拿我怎么樣!”
“為什么要這么做?”沈寄風攥著承平手腕的力度又重了幾分,“西京離你幾百里遠,我開銀礦礙著你什么事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死了幾十個人!”
“礙著我什么?”承平一字一頓,眼底浮起一絲怨恨,“是你礙著我了!從你回宮那天開始,我就看你不順眼,明明是我的母妃,她卻處處想著你,視我為掌上明珠的父王,卻讓你住進他的偏殿,憑什么!明明我才是他最寵愛的女兒!”
“所以,這就是你害死幾十人的理由,只是因為看我不順眼,想報復我?”沈寄風原先以為她只是驕縱一些,跋扈一些,沒想到她底子就是壞的。
“那些賤民,死了有什么可惜,能幫我給你造成點麻煩,算是他們的造化。。。”
沈寄風手起刀落,承平鬢角的一縷頭發被削掉。
“啊!”伴著承平刺耳的尖叫,底下的宮女太監全都慌了。
“保護公主!快!快來人!”
沈寄風輕輕吹掉匕首上殘留的幾根頭發,“小姑姑,看在祖母的面子上,這件事到此為止,找到的證據我會永久保存。若再有下次,休怪做侄女兒的不講情面!”
承平癱倒在地上,顫抖著手指探向那捋發絲。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沈寄風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轉頭出了福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