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距離沈寄風接手西京銀礦已過去十一天,離約定期限還有六十九天,采礦需要的所有人員終于齊聚一堂。
沈寄風把核心人員召集到她的值房,商討煉銀大計。
“這是李管事,礦上大小事務都由他負責,技術層面由張師傅統管。”她把二人推到中間
“本郡和皇爺爺立下軍令狀,90天出銀,現在滿打滿算不過還有六十九天,諸位都是個自領域的行家。咱們一起坐下來商量商量,怎么能在八月初九之前煉出銀?張師傅,你先和大伙兒說說礦里現在的情況。”
張老憨拿出他和瘦猴繪制的新圖,上面的墨水還沒有完全干透。
“主礦脈大概在這個方向,與現有的礦道背道而馳,需要重新挖通。”張老憨用手指虛空畫了幾個圈,“這幾處需要加固,前幾日發生透水,現在水位已經下去,具體情況還需下礦勘察一番。”
張老憨將圖紙平放在桌案上,以便眾人看得更清楚,“礦道是前朝挖掘,里面應該有排水巷道,不過小老兒對此了解有限,還要多麻煩曲師傅和姜師傅。”
被點到名的兩人是韓王趙鎮找來的水工,曲師傅名喚曲一方,年過五十,一張方臉人如其名。另一位叫姜城,年紀很輕,剛到三十,長了一張娃娃臉,像學堂里最聽話的好好學生。
沈寄風看過二人的履歷,曲一方曾經參與修建過十年前汴京城的改建工事,還當過工匠長。姜城雖然資歷淺,卻是實打實的官身,他是元昌二十年的進士,是水部司的候補主事,一個蘿卜一個坑,想來是水部司人員一直沒有空缺,所以兩年多一直沒有入職。也不知道趙鎮用什么說服的他,讓堂堂進士跑到銀礦來當個水工。
“好說,好說。”曲一方昂著頭,神情很是有些不卑不亢。
姜城卻是一派和氣,連連道:“學生年紀小,資歷淺,當不得一聲師傅,我在家排行第三,大家可喚我姜三郎。”
沈寄風知道讀書人最看重名聲,她見姜城坦誠自己的讀書人身份,卻又沒點名進士出身,猜他或許不想讓人知道,畢竟跑這里當匠人,不算是什么光彩的經歷,沈寄風樂得成全他這點小心思。
張老憨笑著問榫頭仙,“羅師傅,支撐礦道的木料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是有利于開礦,郡主都會一律滿足。”
這位榫頭仙連個名字都沒有,履歷上只寫著他的外號,人稱羅仙兒,此人極度好酒,腰上隨時掛著酒壺。趙鎮是在相國寺把人找出來的,相國寺乃大寧國寺,此人曾幫寺里的天王殿翻新,趙鎮實際考察過,整個天王殿只用兩根梁柱支撐,因為實實在在看過他的本事,趙鎮才容忍了他好酒的性子。
趙鎮不忘叮囑沈寄風,他技藝難求,需多讓人盯著,免得因為喝酒誤事。
羅仙吸著鼻子,因為要見郡主,他特意沒喝酒,這會兒酒癮已經犯上來,他巴不得快點結束。
“前面就是天蒙山,一會我出去轉轉,就地取材即可。”
情況介紹差不多了,沈寄風適時開口,給大伙兒一顆甜棗吃,“諸位,此事難度極大,需各位鼎力相助,本郡在此向大伙承諾,除了正常的工錢之外,只要限期內煉出了銀,不管煉出多少,本郡拿出其中的一層來犒勞大家。”
“倘若煉出的銀兩太少,也沒關系,本郡早已準備好了銀票,每人100兩。”
曲一方眼中一喜,“只要煉出了銀,我們至少有100兩銀子可拿,甚至可能更多。”
姜城和羅仙兒也露出笑容,頻頻點頭。
“不過,”沈寄風話鋒一轉,“本郡和皇爺爺承諾,若煉不出來銀就提頭去見,也不是說說而已,白紙黑字的生死狀已經簽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咱們現在同坐一條船,我若是提頭,諸位恐怕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剛剛還喜氣洋洋的曲一方,臉色僵在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郡主說的哪里話,您畢竟是金枝玉葉,就算煉不出來銀,也不會怪罪您的。”
沈寄風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曲師傅此言差矣。生死狀上白紙黑字,豈是兒戲?皇爺爺向來賞罰分明,莫說我一個郡主,便是皇子皇孫,立了生死狀也得照辦。”
“諸位切記,開弓沒有回頭箭,八月初九煉不出銀,我得死,諸位也活不了!只有抱著這個決心咱們才能成功!”
沈寄風森然的語氣,嚇得眾人久久沒有言語。張老憨見狀打起圓場,“諸位莫怕,主礦脈已經**不離十,郡主的生死狀沒有承諾數量,咱們只要煉出銀子就成。”
沈寄風見眾人神色凝重,知道火候已到,便放緩語氣道:“當然,本郡既然敢立生死狀,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張師傅探明的礦脈位置可靠,諸位又都是行家里手,只要齊心協力,定能成功。”
她轉向羅仙兒:“羅師傅,天蒙山的木材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人手盡管開口,務必在三日之內備齊加固礦道的木料。”
羅仙兒搓了搓手指,終于忍不住道:“郡主,我有個不情之請......”
沈寄風會意,笑道:“好酒管夠,但須得先把活計干完。待事成之后,本郡再送你十壇御酒。”
羅仙兒眼睛一亮,頓時精神抖擻:“郡主放心,老朽這就去勘測!”
“曲師傅、姜三郎,”沈寄風又看向兩位水工,“排水巷道就交給二位了。礦道里的積水必須在五日內排清,需要什么工具盡管提。”
曲一方拱手道:“老朽需要五十名礦工,還有......”
姜城突然插話:“學生曾看過前朝礦圖,他們的排水系統設計精妙,若能及時疏通,或許能事半功倍。懇請郡主準許學生今晚就下礦查探。”
沈寄風贊許地點頭:“準了。瘦猴熟悉礦道,讓他給你帶路。”
最后,她環視眾人:“從明日起,所有人卯時點卯,酉時收工。本郡會日日親臨礦場,與諸位同甘共苦。”
待眾人退下后,張老憨低聲道:“郡主,老朽總覺得那姜三郎......”
沈寄風擺擺手:“用人不疑。他既然敢夜探礦道,這份膽識就值得信任。”
她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輕聲道:“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