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臉上的肌肉突然僵住,像《教父》里的邁克爾?柯里昂——在得知妻子是主動打胎而非意外流產時,他的表情也是這樣瞬間凝固。他的嘴角先是神經質地抽搐了兩下,所有的憤怒在一瞬間被壓縮成冰冷的靜止。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某種更危險的情緒在掙扎。
然后,他緩緩地、極其平靜地說:
“滾出去。“
“現在,立刻,滾出我的訓練館!“
徐凌站在原地沒動,但助教帕特·奈特已經快步走過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低聲說道:“走吧,別讓事情變得更糟。“
“是我讓事情變成這樣的嗎?”徐凌朗聲問道,仿佛害怕奈特聽不見似的。
然后,他就被小奈特拉走了。
一直到體育館外。
“我被開除了嗎?”徐凌問道,“現在怎么辦?”
小奈特心有余悸地嘆了口氣:“不,你沒有被開除,教練只是讓你離開,沒有要開除你的意思。”
“所以我依然可以參加地區錦標賽?”徐凌想要問清楚。
“沒錯。”
“那么艾倫呢?”徐凌追問,“他被開除了嗎?”
“聽著,伊萊。”小奈特壓低聲音說道,“過去四十年里,被我父親趕出訓練館的人數都數不清。幾乎每個在他手下打過球的球員都經歷過這種事——今天因為表現不佳被轟出去,明天又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來。印第安納的老隊員們總結出一條鐵律:當教練沖你發火時,你最好左耳進右耳出。人在氣頭上說的話做的事,往往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徐凌凝視著小奈特的臉,他是認真的。
這段時間他沒少去查鮑勃·奈特的資料。據他所知,小奈特是老奈特最得意的兒子,90年代曾為父親打球。在此期間,他最“出名”的事跡,就是在一場比賽里被鏡頭拍到在場下被父親用腳踢。
作為人子,他經歷了奈特的球員所要經歷的一切。
而徐凌依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說辭。
什么叫“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如果一個執教了四十多年的人連自控能力都沒有,那他真的應該退休了。
這種瘋子一樣的暴君,早該和他的舊時代一起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不是嗎?
第二天,徐凌照常參加球隊訓練。
艾倫·沃斯庫爾也出現了。
鮑勃·奈特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天的事情,在訓練開始之前便表示今天的任務只是熱身,球隊將在下午前往主場與來自南地聯盟(Southland Conference)的山頓休斯敦州立大學舉行一場比賽。
雖然這不是Big 12聯盟錦標賽,但依然計入常規的勝負統計。也就是說,這場比賽的數據統計和勝負都會納入球員的數據和教練員的履歷。
奈特隨即宣布了今晚的12人大名單。
徐凌名列其中。
“今晚的對手不強。”奈特說了幾個重點,“我們在主場打球,可以說,這是一場‘買斷比賽’(Buyout Games)⑴,我要的不只是勝利,更重要的是美妙的勝利,如果你們搞砸了比賽,那你們就有大麻煩了!”
隨后,隊列解散,球員各自開始訓練。
奈特將沃斯庫爾叫到身邊,輕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沃斯庫爾連連點頭。最后,奈特宛如慈愛的父親摸了摸他的頭。
“教練怎么說?”等沃斯庫爾走來,徐凌問道。
“他說‘艾倫,我討厭像昨天那樣對你發火,我真的討厭’。”沃斯庫爾繪聲繪色地模仿,“他還說‘這是因為有時候我覺得我比你更想讓你成為一個偉大的球員。這讓我心碎。因為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球員,除非你自己想要。你有這個能力。但我可以從現在到教你世界末日、指揮你、訓斥你,但你不會有任何進步,除非你像我一樣想要它。昨天,我知道你不像我一樣想要它。不知何故,我必須說服你感到那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方法,但這就是我的方法。”
徐凌聽著這碗濃稠的、混合著“為你好”和“自我感動”的雞湯,心里一陣冷笑。
這流程看著挺熟悉的,先是極致的羞辱摧毀你的自信,再親自為你重鑄一個需要依附于他的“信念”。這和潘宏訓狗沒什么區別嘛。
徐凌倒想相信奈特對昨天的行為有一絲后悔,但他很清楚,這大概率是 PUA流程里的必要環節——打一巴掌后的那顆糖。只要表現出一點“父愛”,就能讓挨打的人感恩戴德,甚至自我反思。
“你看起來接受了他的說法?”徐凌戲謔地問。
“那可是鮑勃·奈特!”沃斯庫爾激動地說,“他說我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球員!”
徐凌看著沃斯庫爾那副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激動模樣,一時竟不知該說他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晚期,還是自己的思想覺悟實在太低了。
下午四點,德州理工大學男籃紅色突擊者隊乘坐班車前往主場聯合精神體育館(United Spirit Arena)。
他們的對手山頓休斯敦州立大學棕熊隊已經抵達現場。
對方看起來精神十足,作為來自弱賽區的球隊,他們來這里打球是有報酬的,而比賽結果也不影響聯盟錦標賽的排名,有錢賺,能和強隊過招,還沒有惡劣影響,這種好事上哪找呢?
反觀TTU這種來自Power 5的學校,若是輸掉比賽,那打擊可不是一點半點。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的就是現在的棕熊隊。
雖說TTU實力更強,還在主場打球,但爆冷絕不是毫無可能的。
隊伍的絕對核心賈里烏斯·杰克遜正在惡補功課,還未達到學業要求,因此無法出場。
而TTU上賽季取得了奈特時代最慘淡的成績,不僅在Big 12聯盟內被當陀螺亂抽,還因為新生受不了奈特的執教方式,在賽季結束后發生了丑陋的轉學浪潮。
新賽季第一場比賽,他們的最強球員不在,老球員已經沒什么潛力可挖了,雖然有七個新生,但沒有當屆全美百大高中生。
無論怎么看,他們都是要繼續沉淪下去的樣子。
徐凌選擇了前世的號碼——1號。
然而,TTU的1號選手并未入選首發名單。
奈特看起來完全不相信新生的實力,直接讓二三年級出場。
這個安排看起來最穩妥,但效果卻并不好。
因為這些人都習慣在賈里烏斯·杰克遜身邊打球,隊長不在,那份壓力便要分擔到其他人身上,自認為會成為杰克遜接班人的馬丁·芝諾在教練組的死亡凝視下表現不佳。
而他們的對手則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只見山頓休斯敦州立大學的隊長瑞恩·布萊特(Ryan Bright SF)連突帶投,砍下9分,率隊打出14比7的開局。
奈特積極地臨場指揮,甚至有點過度指揮了。
他幾乎讓TTU的每一個首發球員都嘗試去對位一下布萊特,看誰效果最好,結果沒能奏效,反而讓對方越打越順了。
“伊萊!”
奈特大聲吼出了1號的名字。
徐凌迅速起身,跑到奈特的身邊。
“盯緊該死的23號!”奈特大聲說,“不要讓他投籃,他現在手感正熱!”
只一會兒工夫,徐凌登場,換下了將比賽節奏帶得一團糟的馬丁·芝諾。
熊隊的隊長布萊特長得就像是典型的紅脖子白人,他的血統絕對純凈,白皙的皮膚之上,因過度運動而漲紅的脖子與臉頰看起來極其惹眼。
“你們花了幾萬美金請我們來打比賽,就是為了在主場丟人嗎?”
布萊特挑釁地說。
徐凌并未接話,只是跑到前場,然后從隊友那里接到球,手指底角。
他的手勢誤導了對手的判斷,就在熊隊的防守陣形發生變化的瞬間,他將球直塞給籃下的達里爾·多拉。
多拉轉身放籃,輕松得分。
徐凌回看布萊特,平淡地說道:“教練認為你們需要點信心才能堅持打完比賽,看來我們給太多了。”
“你說什么?!!!”
布萊特的紅脖子看起來更紅了。
毫無疑問,即使放到Power 5賽區,布萊特也屬于優秀球員。
他有196公分的身高,足夠強壯,技術也很全面,算是一級聯盟里‘無明顯短板’的好手——但他的天賦,卻像稀爛的底層代碼,死死扼住了上限。
徐凌的防守還有不少短板,但他很會故意露破綻給對手,再用超長臂展打亂對方的進攻節奏。
正當布萊特以為他的跑位已經取得好位置,讓隊友傳球的時候,徐凌突然全速爆發,瞬間抹去二者的身位之差,伸手將傳球破壞。
“精彩的預判!”小奈特看得幾乎要跳起來。
徐凌追上失控的球,旋即發起反擊,布萊特緊緊纏住,卻在前場被一記急停晃開。
布萊特睜大眼睛,徐凌在常規三分線外兩米的位置停下,起手...
“不合常理地快攻超遠三分!”
現場的解說員嘶吼著。
“命中!”
“來自TTU的一年級新生伊萊·徐!”
聯合精神體育館的歡呼聲像潮水般涌向球場。那些從未見過徐凌打球的球迷,此刻都在為他瘋狂吶喊。
但徐凌對這些場外之事熟視無睹。
久違的電流在血管里奔涌......
徐凌快活地在球場上奔跑著,很快,又一個搶斷。
熊隊多人前去圍堵他的快攻,卻只能看著他將球傳給空位的隊友完成輕松的反擊。
短短兩分鐘,14比14,分差被抹平了。
布萊特彎著腰大口喘氣,不是因為累,而是震驚。這個TTU的1號,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熊隊請求了暫停。
布萊特正要下場,卻與徐凌擦了個正面。
“你剛才的傳球不錯,我是說傳給我的那球。”
徐凌如是說。
⑴買斷比賽(buyout games,或稱為guarantee games)是NCAA體育中一種常見的賽程安排,Power 5學校支付較低級別聯盟的學校一筆費用,邀請其到自己的主場比賽,通常以確保賽季初的勝利并提升球隊信心。
⑵ Power 5學校是指美國NCAA一級聯賽中隸屬于五個最頂尖、最具影響力的體育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