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教練沒有再看他一眼,也沒有再咆哮。
那句冰冷的威脅之后,他只是對助教們做了一個簡短的手勢,訓練便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高壓中繼續進行。
沒有預想中的狂風暴雨,但這種突如其來的、正常的“平靜”,反而讓所有新生更加惶恐。
在徐凌身邊,新生控衛查理·伯吉斯(Charlie Burgess PG)趁著一次死球的間隙,如同死里逃生般吁了口氣,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伊萊,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件多么瘋狂的事情?”
徐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伯吉斯說:“沒有人敢對將軍這么說話!”
“假如你是對的,”徐凌說,“他就不會來TTU了?!?/p>
另一邊,奈特黑著臉走到場邊,只見他的兒子猶如夾緊尾巴的小狗跑到他身邊說:“爸爸...”
奈特旋即以更凌厲的眼神瞪向他。
小奈特知道,工作的時候要稱職務。
“教練,伊萊他...”
“別廢話,給我他的資料!”
奈特喝道。
小奈特當即把整理好的新生檔案交到父親的手上。
奈特立刻翻到徐凌的資料頁,只看了幾眼就說道:“198公分的中鋒?”
“他以為他是本·華萊士還是拉里·約翰遜?!”
負責海外招生的小奈特連忙說:“雖然身高不足,但伊萊的臂展很長,運動天賦出色,只要適應了D1的比賽節奏,我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內線替補球員”
替補球員?
奈特想起徐凌方才頂嘴的樣子。
一個替補球員,敢這么違逆自己?
這是什么糙蛋的學校?!
這是什么糙蛋的球隊?!
這是什么糙蛋的時代?!
然后,奈特看見那個刺頭新生徑直走向了后衛的隊列。
“他在那干什么?”
奈特眉頭一皺,聲音里流露出一絲驚奇。
就在這時,徐凌拿起球,幾乎沒有做任何準備動作,輕盈地跳起出手。
作為一個狀態火熱時超遠三分也能連投連中的現代神射手,2006年NCAA的標準三分線對他而言,感覺就像舒適的長兩分。
唰!
球空心入網。
但吸引奈特目光的,不是進球的結果,而是那投籃的過程——一種近乎本能的流暢,從合球到撥腕,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多余的停頓和猶豫。這是一種浸入骨髓的肌肉記憶,是成千上萬次重復才能錘煉出的射手本能。
奈特將他的一生都投入了籃球,他絕不會看錯。
他沒有再看徐凌,而是猛地轉向身邊的兒子,聲音里壓著難以置信的怒火:“你告訴我他是個不會投籃的油漆區得分手?”
小奈特被父親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了一跳,慌忙解釋道:“球探報告...報告就是這么寫的!我還在香港看過他的比賽...他當時...的確是個依靠運動能力和臂展的內線...”
“去他媽的報告!”
奈特低聲咒罵了一句,目光再次銳利地鎖死在徐凌身上。
現在,這位據說是“油漆區得分手”的新生,正在他的眼前,展示著無死角的精準遠投。
奈特陷入了沉默,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緊盯著徐凌,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
當天的新生對抗賽,徐凌雖然頂在中鋒位,打法卻完全是個后衛。
如果說他的投籃讓人驚喜,那他的持球能力簡直堪稱驚嚇。
主要負責海外招生的帕特·奈特面紅耳赤地向父親保證:“他在來美國之前絕對沒有這種技術!我拿到的所有錄像里,他一次都沒展示過!”
“這不重要了。”奈特的目光死死鎖在場上那個身影上,語氣斬釘截鐵,“盯緊他。加倍他的訓練量。如果他想打二號位,他得減去一些體重!”
一個擁有如此技術和尺寸的二號位對TTU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黑暗中終于透進了一束光。
就在核心賈里烏斯·杰克遜即將升入大四、球隊面臨嚴峻換代危機的時刻,這個橫空出世的中國新生,正是TTU最需要的未來之星。
這不是計劃內的收獲,卻是天大的驚喜。
就在教練組火速將考察重點投向徐凌的同時,徐凌自己也在與同級生的較量中,將那份模糊的自信,打磨得愈發鋒利和篤定。
除了已經和他分出勝負的室友羅德里克·克雷格,還有一個新生想要挑戰他,那便是TTU本屆新生班中最被看好的德森塞·懷特(Decensae White SG)。
早在徐凌驚艷全場之前,懷特就被認為會成為奈特手下的明星。他的高中在競爭力較弱的地區,他也自然統治了所在地區的高中籃球,由于地區競爭力不足,他沒有進入大學球探的視野,自然也沒評上全美前百,但這種被弱賽區埋沒的明星球員正適合奈特這種嚴帥來調教。
懷特同樣以新生的領袖自居。
然而,徐凌在集訓第一天就完全擊敗了他。
新生對抗賽里,徐凌在懷特頭上砍下28分,并將對方限制到7分,命中率不到30%。
正是這次較量,讓徐凌意識到他絕對有能力在NCAA闖出一片天。
信心是需要積累的。
徐凌本凌的原始天賦與前世的技術產生了絕佳的化學反應,但徐凌仍需要一步步明確自己未來的方向。
同級生已經被打敗,接下來就是以賈里烏斯·杰克遜為首的老生,然后是Big 12聯盟的強手,然后...如果還有然后的話,那么他就可以摸到NBA的門檻了。
這樣的前景讓徐凌充滿動力,他就像渴望氧氣一樣渴望訓練與挑戰。
那天訓練結束之后,更衣室里,大四內線達里爾·多拉憨憨地看著徐凌:“也許你真的可以。”
TTU籃球隊讓徐凌感到有趣的點是,隊內僅有兩個大四學長,一個昵稱是J.J,一個昵稱是D.D,不幸的是,這兩個昵稱在中國都有明確的男性敏感部位指向。
“可以什么?”
徐凌問。
“像J.J那樣以大一生的身份成為球隊的首發。”說完,多拉還故意給另一個人使了眼神,“M.Z,你說呢?”
大三后衛馬丁·芝諾是隊里有名的惡學長,向來眼高于頂,喜歡霸凌和欺負低年段的學弟。他聞言冷哼一聲,不屑地掃了眼新生們:“在垃圾堆里稱王稱霸又有什么意義?這屆新生本來就是一群扶不上墻的爛泥!”
“你說什么?”
被徐凌在斗牛中狠狠教訓過的德森塞·懷特本就是火藥桶脾氣,聞言瞬間炸毛,眼看就要發作。
對這種完全沒道理的指責,徐凌連奈特都敢頂撞,自然不會因為對方是所謂的學長就當作耳旁風。
“嗯,”徐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仿佛芝諾給出了一個很有價值的觀點,“聽你這信心滿滿的口氣,想必去年一定是你帶領球隊大殺四方了吧(15勝17負)?真是失敬。”
徐凌的語氣里聽不出絲毫火氣,甚至帶著一點純粹的“好奇”,但話里的內容卻像一把冰冷的軟刀子,精準地戳破了芝諾傲慢的氣泡——誰都知道TTU去年經歷了一個災難般的賽季。
芝諾的臉瞬間憋得通紅,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去年已經是球隊的主力球員之一,徐凌的話語正好戳中他最大的痛處。
“你這...”
芝諾的學長威風還未繼續發作下去,隊長杰克遜走了進來,他身上的氣場像一堵墻,瞬間壓下了更衣室里滋生的火星。
“聽著!我作為隊長,只有一個要求——我們必須是一個友好的團隊。不必是最好的,但必須是友好的!懂嗎?”
芝諾到了嘴邊的臟話被硬生生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閉上嘴。懷特也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徐凌則仿佛無事發生,自然地轉向杰克遜,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隊長,為什么我們隊的高年級生這么少?”
聞言,多拉笑嘻了。
角落的二年級生們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杰克遜露出神秘的微笑,那神態就好像他是黃曉明的重度模仿者,油膩的邪魅一笑配上他這張與英俊不沾邊的臉,讓徐凌很是不解。
杰克遜并未給出答案,而是說:“因為世界上的孬種太多了。”
既然老生不想給出答案,徐凌決定自己去找。
回到宿舍,徐凌立即上網查詢了TTU近幾年的招募情況。
自從2003屆招募到賈里烏斯·杰克遜這種大一便當選首發的建隊核心,奈特便積極圍繞前者進行建隊,可惜效果不佳。杰克遜去年大三的時候,TTU就已經準備要為即將到來的換代交班做準備,于是,他們在2005屆招生中四處出擊,一共招入八名球員。
一年過去了,這八名球員有五人選擇轉學,一人放棄了籃球,如今只剩下兩人在隊。
要知道,現在可不像十幾年后,NCAA的球員既可以簽代言,還可以隨便轉校不限次數,在這個年代,球員是絕對的弱勢群體。別說收入了,如果不小心信了招募人員的邪,到了學校才發現這里和自己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的話,大部分都會選擇默默忍受,因為轉校需要停賽一年。
這種規則下,教練員的權威猶如國王一般不容置疑。
那些人寧愿在其他學校坐一年板凳也不愿意留在TTU是因為什么?
奈特的脾氣,徐凌今天已經見識過,考慮到這位大學教練界的副GOAT的赫赫兇名,他相信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
拉伯克的陽光似乎格外毒辣,卻不及徐凌體內那股噴薄而出的熾熱能量。
當室友羅德里克還在甜蜜夢鄉時,徐凌已經悄然起身。他會沿著宿舍區那條熟悉的紅土小徑獨自奔跑。因為教練組對他說,他需要減重,他現在的體重對后場球員負擔太大,還會影響他的橫移速度和外線防守。
他接受了建議。
但一般人減重靠晨跑,運動員減重卻需要科學的計劃。
晨跑對徐凌來說是強化體能的步驟之一。
跑完之后,他會休息半個小時,然后吃早餐,再去上課,下課后開始投籃訓練,下午是球隊的集體訓練,晚上再拉練力量。
奇怪的是,主教練鮑勃·奈特在此期間很少出現。
負責策劃訓練的是他的助教。
但隊長杰克遜說,教練會在溫布爾中心(TTU訓練館)的某處偷偷觀察他們,那些偷懶的、犯錯的、不合格的人,會在賽季開始時付出代價。
聽到這個,徐凌不得不送上BBC的經典一問:“那么,代價是什么?”
杰克遜說:“你遲早會知道的?!?/p>
如此半個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