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營地的日子步入正軌。
蘇鳳嬈插下的辟瘴草長勢兇猛,綠油油的藤蔓爬滿了營地四周,形成一道低矮的綠色圍欄。那股濕熱腐爛的氣味被隔絕在外,連蚊蟲的嗡嗡聲都消失了。
窩棚用新砍的木頭加固過,頂部鋪了更厚的芭蕉葉,足以抵擋嶺南常見的驟雨。
“姐姐,你看!”
蘇子昂從林子里鉆出來,獻寶一樣捧著幾顆紫紅色的野果。他臉上劃了一道泥印,衣服也破了,但整個人透著一股興奮。
蘇鳳嬈接過一顆,捏開聞了聞,又用指甲刮開果皮看了看。
“可以吃。”她做出結論。
蘇子昂立刻咧嘴笑了,把最大的一顆遞給正在小口喝水的蘇子墨。
林阿九的捕獵技巧一日比一日嫻熟。
他帶回來的獵物從兔子變成了更難對付的山雞和竹鼠。
他依舊沉默,只是在處理獵物時,會把最嫩的肉留給蘇鳳嬈。
蘇鳳嬈在靈泉空間里,將新得到的藥材分門別類,煉制了幾種新的藥丸。
她清楚,這種安穩只是暫時的,這片山林困不住他們,也庇護不了他們一輩子。
這天下午,林阿九回來了。
他手里空著,沒有獵物。
他徑直走到正在削木矛的蘇鳳嬈面前。
“怎么了?”蘇鳳嬈停下動作。
“腳印。”林阿九吐出兩個字。
“野獸?”
“人。”
蘇子昂湊了過來,緊張地問:“是官兵嗎?”
林阿九搖頭:“不是。在東邊山脊,有被折斷的樹枝。”
蘇鳳嬈站起身。
“蘇子昂,看好祖母和子墨,不要離開這圈藤蔓。”
“哦。”蘇子昂攥著沒吃完的野果,用力點頭。
蘇鳳嬈跟著林阿九,很快就到了東邊山脊。
林間的地面上,有幾處雜亂的腳印。很淺,但能分辨出是三四個不同的人留下的。
蘇鳳嬈蹲下,用手指捻起一點泥土。
“鞋底磨損得厲害,不是獵戶,也不是官兵。”她下了判斷。
林阿九指著旁邊一棵小樹。一根齊人高的樹枝被折斷了,斷口很新。
“他們留下的標記。”
“手法很糙,目的性卻很強。”蘇鳳嬈站起來,“他們在試探。”
兩人回到營地,氣氛瞬間凝重。
蘇老夫人扶著窩棚的柱子站起來,臉上全是恐慌。
“是不是官兵找來了?我們被發現了?”
“不是官兵。”蘇鳳嬈回答。
“那是什么人?這荒山野嶺的,難道是土匪?”蘇老夫人聲音發抖。
“還不清楚。”
“那還等什么!快收拾東西,我們跑啊!”蘇老夫人急得跺腳,“天黑前趕緊走,離這里越遠越好!”
蘇鳳嬈看著她。
“祖母,往哪里跑?”
“隨便哪里都行!總比留在這里等死強!”
“對周圍一無所知,跑出去撞進別人的陷阱里,那才是送死。”蘇鳳嬈的回答很平靜。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難道非要等人家刀架在脖子上了你才肯走嗎?”蘇老夫人氣得胸口起伏。
蘇子昂也害怕,他拉拉蘇鳳嬈的衣角。
“姐姐,祖母說得對,我們還是走吧。”
蘇鳳嬈沒有理會他們,她看向林阿九。
“他們沒有動手,說明他們在觀望,或者有所顧忌。”
林阿九補充:“他們的人數,應該不多。”
“對。”蘇鳳嬈繼續分析,“這片林子物產不算豐盛,如果是大規模的隊伍,早就自己動手了。他們這么小心,說明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在掙扎求生。”
“流民。”林阿九說出了那個詞。
蘇鳳嬈點頭。
她在黑風隘時就聽過,嶺南多流民,有些地方的流民會抱團,形成不大不小的勢力,搶劫過路的商旅和落單的逃難者。
“流民?那不就是一群乞丐和難民嗎?”蘇老夫人聽到不是官兵,稍稍放下心,但隨即又提了起來,“那他們找上我們做什么?我們有什么好搶的?”
“我們有這個。”蘇鳳嬈指了指他們牢固的窩棚,指了指燒得正旺的火堆,還有旁邊掛著風干的兔肉,“我們有能在這片林子里活下去的本事。對他們來說,這些就是最大的財富。”
蘇子昂的臉白了。
“他們……他們會搶我們的東西?殺了我們?”
“會。”蘇鳳嬈的回答干脆利落,打碎了他最后一絲僥幸。
營地里一片死寂。
蘇老夫人不說話了,只是抱著蘇子墨,渾身發抖。
蘇子昂也低下頭,啃著自己的指甲。
過了許久,蘇鳳嬈開口。
“從今天起,營地周圍的陷阱加倍。”
她看向林阿九。
“你負責東面和南面。”
然后她看向蘇子昂。
“你跟著林阿九學,負責西面。你做的那些小套索,正好可以用來對付人。”
蘇子昂猛地抬頭,嘴唇哆嗦。
“我……我?”
“對,你。”
“我……我不敢……”
“那就餓著。”蘇鳳嬈打斷他,“從明天起,誰布置的陷阱抓到獵物,誰就有肉吃。抓不到,就喝湯。”
蘇子昂的臉漲得通紅,他想反駁,想說這不公平,想哭。但他看著蘇鳳嬈的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最后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檢查弓箭的林阿九,用力咬了咬嘴唇。
“好。”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蘇老夫人張了張嘴,想為孫子說句話,但看到蘇鳳嬈正在分發削尖的木矛,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個孫女,說得出,就做得到。
夜色降臨。
火堆燒得很旺,驅散了黑暗,卻驅不散人心的寒意。
蘇鳳嬈將一塊烤好的肉遞給林阿九。
“今晚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林阿九接過肉,點點頭。
他沒有立刻吃,而是走到窩棚邊,拿起一塊磨刀石,開始一下一下地打磨他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刀。
夜色濃重,將山林的一切都吞沒。
火堆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跳動的火焰將周圍的樹影投射成晃動的怪物。
蘇老夫人抱著熟睡的蘇子墨,身體僵硬,一動不動地靠在窩棚的立柱上。她不敢看林子深處,只死死盯著那叢火焰,仿佛那是唯一的生機。
蘇子昂坐在她旁邊,手里緊緊抓著一柄削尖了的木矛。矛尖對著營地外的黑暗,他整個人都繃成了一張弓,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林阿九坐在火光照不到的邊緣,整個人融入了夜色。只有當他調整姿勢時,手中那把短刀才會反射出一點幽微的光。
蘇鳳嬈站起身,她的動作沒有發出任何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