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火堆生起來,暖意驅散冰冷。
池歡坐在火堆這邊,而裴渡坐在另一邊。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好在有嘩啦啦的暴雨聲打擾,才讓氣氛不至于太過壓抑。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快天亮的時候才停。
雨聲停下的第一時間,池歡就抓著昨晚臨時找來的拐杖起身準備下山。
結果才一動,一道陰影壓了過來。
男人沉默走到她身前,蹲下,意思很明顯。
池歡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抓住手腕拉到背上,抄起腿彎背了起來。
不等她說話,就聽男人冷冰冰扔下一句。
“救你,趴著!”
池歡趴在裴渡背上,聽到這句話,諷刺的勾了勾嘴角。
是啊,除了任務,還會有什么呢!
男人的背很寬闊,背著她走得很穩,輕微的晃動中,一夜未睡的池歡竟就這樣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似感覺似乎有人將她放在了床上,動作小心翼翼,讓她回想起八年前,決定把自己交給裴渡的那個晚上。
八年前,她欣喜于自己和裴渡靠上了同一所大學,又可以繼續在一起。
而她的耳朵,也因為意外撞擊,恢復了聽力。
她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才十八歲的女孩,懷抱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把自己完完整整交到了男人的手上。
那時候的裴渡,也像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翼翼的抱著她,一遍一遍溫柔的親吻她的唇,詢問她可不可以。
看到她點頭,更是激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是那么小心溫柔對待她的人,卻在半夜醒來時,說出了那番讓她痛徹心扉的話。
“到底是個聾子,沒意思?!?/p>
“她蠢得很,又聽話,回頭給點錢,就打發了?!?/p>
秦淼,是池歡改名前的名字。
聽到心愛的人,用那樣云淡風輕甚至是涼薄的語氣說起和自己不過是玩玩,池歡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剜了出來,扔在地上,毫不留情的碾碎。
那一夜,淚水打濕了枕頭。
然后她在第二天,選擇了逃離。
自己偷偷回學校改了志愿,填了一所盡可能離裴渡最遠的學校。
這一逃,就逃了八年。
八年后,這個男人猝不及防的出現,也撕開了池歡內心深處藏匿的痛苦和難堪。
池歡閉了閉眼,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后,這男人都能輕而易舉挑動她的情緒,擊穿她的心。
裴渡將她送回營地后,便轉身繼續去處理救災的事宜。
之后的一個星期,池歡都再沒見過裴渡。
營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有心躲一個人,就是能一次都碰不到。
臨行這天,難得輕松的救援隊和醫療小組聚在一起閑聊。
裴渡坐在角落,散漫幽冷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不出意外的,并沒有看見想找的那個人。
他垂下眼睫,哂笑一下,卻聽坐在他身邊的戰友突然開口,“池醫生呢?她怎么沒來?”
“池醫生說,她有點累,在帳篷里休息,就不過來了。”一個醫護人員道。
“池醫生醫術好,人也漂亮,實在很難想象這么年輕居然已經是外科一把刀了,追她的人一定很多吧?”
聽出戰友的旁敲側擊,裴渡涼涼的目光掃過去,不悅的瞇起眼睛。
還不等他開口,醫護那邊扔下一枚炸彈,“池醫生結婚了?!?/p>
裴渡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劇烈變化,他幾乎是不受控制的蹭一下站了起來,身上冷冽森然的氣勢嚇了所有人一跳。
“裴隊,你怎么了?”旁邊的戰友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裴渡碾了碾指尖,聲線冷淡的扔下一句,“沒事,你們繼續?!?/p>
說完,大步離開。
身后,眾人一臉莫名。
裴隊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氣了?
……
帳篷里,池歡正在和小西打電話。
手機開著免提,放在桌子上,她走來走去正在收拾東西。
電話里,小西的聲音軟軟的,聽起來還不怎么有精神。
“媽媽,你們的救援任務結束了嗎?”
“嗯,已經結束了。媽媽現在在收拾東西,一會兒就可以見到小西了。”聽說小西有點低燒,池歡很擔心他。
聽到媽媽要回來了,小西的聲音都雀躍了幾分,“太好了,爸爸,你趕緊去機場接媽媽吧?!?/p>
“好。”一旁的陸沉語氣無奈,“那你現在乖乖聽話,把藥吃了。不然媽媽回來看到小西不舒服,會難過的。”
“嗯嗯。”小西很排斥吃藥,因為從小到大吃得太多了。
陸沉照顧小西把藥吃了,才看向鏡頭,“幾點到機場?”
“你別聽小西胡鬧,不用來接我,我自己回來就行?!背貧g把東西裝進包里,拉上拉鏈。
陸沉,“我要是不來,小西才要跟我鬧了。”
兩個人雖然沒有感情,但是相處這幾年,已經成了相互信任的朋友。
想到兒子固執的模樣,池歡無奈的笑了笑,“大概還半小時出發,到機場估計兩小時車程?!?/p>
“好,一會兒見?!?/p>
池歡掛了電話,想起陸沉的叮囑,準備去醫療區給自己的傷口換藥。
剛出帳篷,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裴渡。
男人面無表情,一雙眼陰沉滴水的看著她,眼底露骨的諷刺刺得池歡心里有些不舒服。
這些天她一直刻意避著他,就是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現在也是這樣,池歡假裝沒看見,轉身就走。
“池醫生!”裴渡卻突然叫住她,語氣冷得像是結了冰,“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池歡站定,卻沒回頭,“我不覺得,我和裴隊之間有什么好說的。”
“沒有嗎?我倒覺得有很多?!?/p>
裴渡走過去,站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比如,池醫生不覺得,還欠我一句謝謝!”
男人目光銳利幽深,讓池歡感覺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樣。
她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手指掐了掐掌心,竭力維持鎮定,擠出兩個字,“謝謝?!?/p>
說完,就要離開。
擦身而過的瞬間,手腕被攥住,男人看著她,似笑非笑的開口,“就這?池醫生的謝,未免太沒有誠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