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孤為主將?”
待楊武念完詔令,扶蘇難掩錯愕的抬頭看向楊武。
于此戰,扶蘇身為監軍卻越權領兵,又越過皇帝直接向別部將領李信求援,更還在長時間未傳回軍報的情況下擅自領兵長途奔襲,著實沒少做違律之舉。
即便扶蘇最終取得了優異的戰果,李淵也絕對不會放過這些違律之舉,賞賜之余免不了申斥,更還會在知道大局已定后立刻調回扶蘇,另擇李建成等心腹親信來摘取戰果,甚至會把賜給扶蘇并其麾下的賞賜再轉贈給寵妃家眷,以此挑撥矛盾、借機生事。
扶蘇早已做好了被嬴政申斥、調回的心理準備,甚至已經籌謀好了該如何利用嬴政的申斥來進一步獲取軍中將士們的支持。
但嬴政的詔令卻是將扶蘇擢為主將,只用一紙詔令就抹去了扶蘇的所有違律之舉,更是將此戰戰果牢牢焊死在了扶蘇身上!
陌生!
實在是太陌生了!
朕征戰沙場十數載,竟是從未體驗過如此被君王信任回護的感覺!
雖然嬴政此舉破壞了扶蘇的計劃,但這種感覺還真不錯!
楊武捧著詔書的雙手前伸,沉聲道:“詔令無誤。”
“請公子接詔!”
說話間,楊武心頭愈發忐忑。
好在扶蘇只是驚愕了片刻,便立刻禮儀標準的拱手高呼:“臣,九原監軍、公子扶蘇。”
“遵令!”
雙手將詔書交給扶蘇,楊武立刻卸下臉上嚴肅,換上一臉笑容:“公子此戰,實在是酣暢淋漓,驚世駭俗!”
“陛下聽聞公子此戰,龍顏大悅。”
“殿中群臣亦因秦得公子這般大將而為秦賀。”
“公子為此戰主將,實乃眾望所歸,更是陛下信重!”
“不瞞公子,直至卑職親至單于庭方才膽敢相信公子竟能實現如此戰果。”
“卑職敬之!佩之!”
作為將門子弟,楊武自幼熟讀兵書,很清楚扶蘇這一戰有多恐怖。
一路走來看到的尸首和戰場更是讓楊武愈發清晰的感受到了扶蘇此戰有多豪邁。
楊武這番話并非恭維,盡是真心實意的敬佩和羨慕!
扶蘇笑道:“此戰皆賴陛下洪福、將士用命。”
“孤,不敢居功。”
說話間,扶蘇從懷中取出一枚變形的狼紋金冠雙手奉上,溫聲道:“孤渡河后,親射匈奴萬夫長一人,據匈奴俘虜言說,那萬夫長名為拉克伸,乃是匈奴單于的族人,以悍勇善戰著稱。”
“此冠便是那匈奴萬夫長拉克伸所戴。”
“今,孤將此冠贈與楊郎中,望能將此戰武運亦贈與楊郎中,還請楊郎中不棄。”
楊武雙眼瞬間瞪的溜圓:“這這這!”
楊武的理智告訴他,不能要!
扶蘇確實有權把他親自斬獲的一部分非甲胄兵刃類戰利品贈與他人,但楊武打眼一看就知道這頂金冠至少半斤重,即便不算這頂金冠的做工和意義,單只是半斤黃金和上面鑲嵌的寶石就不是個小數目,他怎么能收取公子如此貴重的禮物!
但,這可是匈奴萬夫長的金冠誒!
楊武的曾祖父楊端和隨蒙恬攻匈奴時也得了如此一頂金冠,平日里不知炫耀了多少次,早就看的楊武心癢難耐了!
楊武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啊!
幾經掙扎,楊武最終還是被利益所惑,雙手鄭重的接過金冠,肅然道:“卑職,拜謝公子!”
扶蘇笑而搖頭:“不必客氣。”
“楊郎中奔行兩千余里定然疲累,且先隨孤入單于庭歇息。”
“單于庭中并無夯土房舍,只有胡人營帳,還望楊郎中莫要嫌棄。”
楊武趕忙搖頭:“不嫌棄不嫌棄!”
“公子請!”
看著扶蘇溫和的笑容,感受著手中沉甸甸的重量,楊武突然回憶起了章臺宮外胡亥那無端的猜忌和指責。
污蔑本官是公子扶蘇臣屬?
若是得此慷慨仁義還能征善戰的公子為舉主,未嘗不是件幸事!
落后扶蘇一步走進頭曼城,楊武幾經思慮后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朝中得知匈奴八萬兵馬現于高闕之北后,對戰局的判斷與公子一般無二。”
“得知公子先率八百騎往渾懷障后,朝中諸卿皆以為公子恐遭不忍言之事。”
“陛下口中言說公子無論遭遇了何事都是公子自己的選擇,不會為公子復仇,但卻不在意通武侯抗拒,在通武侯府住了三日,欲要傾盡大秦之國力,舉國之兵滅胡來為公子復仇。”
“通武侯惶恐,不得不自請掛帥。”
扶蘇腳步一頓,眼中錯愕之色愈濃。
嬴政誤以為他戰死沙場了,甚至還要因此舉國之力為他復仇?!
如此昏庸的命令,實在不該出自始皇帝之手,但卻實在應該出自一名父親之手。
方才那紙詔令只是讓扶蘇覺得陌生,而今楊武透漏的消息竟是讓扶蘇有些手足無措!
楊武繼續說道:“當日晚,公子胡亥借故入通武侯府討好陛下。”
“次日,公子將閭欲出宮訪友,遭永巷令勸阻,兩日后,公子高察覺到局勢不對欲面見陛下,不知為何,終未出宮門。”
“公子大捷的消息傳回朝中后,公子高、公子榮祿相繼出宮求見陛下,不知其所言何事。”
這個消息讓扶蘇找回了些許熟悉感。
兄弟內斗嘛,朕略有經驗!
扶蘇認真的說:“多謝楊郎中指點,楊郎中此言,重逾萬金!”
楊武略顯尷尬的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些所有郎中都知道的小事而已,當不得公子此言。”
“卑職世受皇恩,必不會背叛陛下。”
楊武既想報答扶蘇的禮賢下士,又不愿背叛嬴政,心情很是擰巴。
扶蘇莞爾,沒有急著索取更多情報,只是握住了楊武的手,貼心的說:“楊郎中好意,孤銘記于心!”
“楊郎中且先休息,今夜孤宰羊設宴,楊郎中可是要好生嘗嘗這匈奴地的嫩羊!”
耐心寒暄拉攏了一番后,扶蘇將楊武安頓在一座原屬于匈奴貴人的營帳之中。
離開營帳后,扶蘇不自覺的又展開了嬴政的詔令,嘴角微微上翹:“此即為長子之境遇乎!”
大兄的快樂,朕終于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