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

血霧翻涌，洛凡塵遙望身前橫貫十余米的焦黑深坑，一時有些失神。

眼前草木枯萎，猩紅浸染大地，所過之處連泥土都被侵蝕成粉末狀，常浩仰躺在盡頭的深坑中，嘔血不停，面色痛苦，已失去哀號的力氣。

“不對...有詐！”

洛凡塵低喃，他的目標(biāo)是削弱常浩兩成戰(zhàn)力，怎么可能只剩兩成性命了？

對方可是煉氣六重的魔修，狡詐至極，不排除詐降偷襲，亦或者還有同伴，就等他放松警惕。

“紫河車術(shù)...”

洛凡塵手掐靈宮指訣，再度變轉(zhuǎn)熒惑之內(nèi)的方位，以自己為中宮。

他把僅剩的十五只倀鬼，盡數(shù)煉化為精純靈力，僅留下一只厲鬼，并同時進(jìn)行噬魂。

紫河車乃母體胎膜，藏生命初炁。魂幡逆用其理，以魂靈怨念為釜，用修士本命精血和真元逆煉為初生魂力，在幡內(nèi)凝虛幻胎膜，形似搖籃。

精純魂力與冤魂執(zhí)念融成【方生即滅】的煞劫，是魂幡最強(qiáng)也是最原始的殺招。

“投降...投降！”

陰風(fēng)狂嘯，常浩奄奄一息，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惶。

他已無力反抗，若被此招命中，必定魂飛魄散。

同時，他也畏懼于正統(tǒng)魔修手段，這等足夠決定勝負(fù)的殺招，竟能短時間連用兩次，且并未表露出疲態(tài)，這位魔修的修為最多與他相仿吧？

“洛叔，停，我們已經(jīng)贏了！”

洛凡塵已催發(fā)骨噬之術(shù)，吞服厲鬼，手中紫河車術(shù)也即將凝聚完畢。

關(guān)鍵時刻，秋韻立刻離體，喚來陰風(fēng)裹挾著常浩，飛快丟到洛叔面前的同時，擰斷其四肢。

“這就...贏了？”

“贏了，我們已經(jīng)贏了，洛叔不要再用骨噬術(shù)了！”

秋韻俏臉焦急，骨噬之術(shù)，可通過吞服魂靈的形式，使戰(zhàn)斗力得到短時間增強(qiáng)，但屬于壓榨潛力，后遺癥非常嚴(yán)重，稍有不慎就可傷及根本。

更別說洛叔還準(zhǔn)備了暴血符，雙管齊下，后果不堪設(shè)想。

“贏了就好...”

洛凡塵苦笑，連忙在秋韻的輔助下，強(qiáng)行中斷骨噬之術(shù)的行功過程，雖因反噬噴出幾口腥血，略有些傷到經(jīng)脈，好在并未造成嚴(yán)重后果。

至于暴血符，也在其生效前強(qiáng)行扯斷，反噬得他頭暈眼花，氣血總算是保住了。

【魔修，你說我是魔修？】

仰躺在地的常浩側(cè)目注視魂幡，欲哭無淚。

他自知見到魂幡當(dāng)面，今日難逃一死，又不敢自盡，怕被收走魂魄，只希望懇求對方給個痛快。

“好些了嗎，洛叔。”

秋韻臂彎摟住洛凡塵腰間，貼心喂他吞服通脈丹，水滴眸內(nèi)滿是擔(dān)憂。

她能感受到洛叔輕顫不停的手臂，以及飽含血腥氣的劇烈喘息，藕臂不由摟得更緊了些。

“還好，只是高估這魔修的手段了。”

洛凡塵這才回神，看這魔修使用的金輪法寶，應(yīng)該是常浩本人。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般厲害了？還是說這常浩身有暗疾，導(dǎo)致發(fā)揮不出實力？

“你是常浩？”

“是...正是小人，大人認(rèn)得我？”

常浩嗓音細(xì)弱，哀求道：“小人不知何處冒犯了大人...今日有此劫，無話可說，我尚有些積蓄愿盡數(shù)獻(xiàn)給大人，只求您給個痛...”

“這煞丹是何人所煉？”

洛凡塵直接打斷，常浩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尚有一魂在青錚手中，若是透露半分，必痛不欲生。

也就是幾息的猶豫，洛凡塵喪失了詢問的興趣，他頭疼得要死，喚來秋韻。

“把他魂魄抽出來，好生問詢，尸體也別浪費了，可以作為下次升華的祭品。”

“我聽洛叔的。”

秋韻嗓音溫軟，素手輕柔為洛凡塵捏拿眉心，后者吩咐幾句后，收走常浩的儲物袋，處理戰(zhàn)場的同時，重新展開熒惑大陣，準(zhǔn)備喚醒沫雪。

耳邊陰風(fēng)呼嘯，常浩的凄厲慘叫久久不停。

待洛凡塵走進(jìn)紫河車術(shù)炸開的深坑后，也被內(nèi)里慘狀驚得微微呆住。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法器崩碎的裂片，常浩聞名水泊幫的金輪早就不成形狀，靈韻盡失，僅論威能恐怕比當(dāng)初凌有道施展時，強(qiáng)上兩倍。

“或許...我真的很強(qiáng)？”

洛凡塵攤?cè)烧疲甯种付荚谥共蛔☆澏丁?/p>

半是后怕，半是亢奮，若他這次斗法失敗，恐怕會失去至今為止的一切。

可贏得太簡單，又有些不真實感，只覺沒有盡興，亢奮的心緒久久不能平息，渴望勢均力敵地戰(zhàn)斗，以至于身體繃得不自覺發(fā)抖。

他連忙摒棄心中危險的想法，斗法每次都是生死搏殺，絕不能小覷。

“呵...沫雪恐怕要鬧脾氣了吧，要怎么哄才好呢？”

心思百轉(zhuǎn)間，洛凡塵已近到生門地底，再看沫雪，已服下斂息丹蜷縮在裘榻上失去意識，她俏臉繃緊，眼角隱有淚花，嬌軀沒有安全感的縮成一團(tuán)。

他默默俯身，輕柔把少女摟在懷中，喂她服下解藥。

半晌，沫雪悠悠轉(zhuǎn)醒，她杏眼呆滯，愣愣伸出素手，似想觸碰洛凡塵的臉頰。

“洛...洛爺？”

“是我，沒事了，我贏了。”

洛凡塵嗓音平和，他并未躲閃，任由沫雪觸摸臉頰。

少女指尖顫抖，直到觸摸到洛凡塵皮膚后，似才回魂，她檀口劇烈喘息，杏眼薄霧瑩瑩，淚珠沿著臉頰從下巴大顆大顆墜落。

她猛地?fù)淞寺宸矇m一個滿懷，心中慶幸的同時，又很快被恐懼充斥，小嘴罵罵咧咧。

“壞洛爺！你和秋韻都是壞家伙！”

“明明是我先的，洛爺為什么選秋韻？把我一個人留下？”

沫雪藕臂環(huán)住洛凡塵腰間，勒得極緊，仿佛要把自己融入進(jìn)去。

洛凡塵張口欲言，又猛地蹙眉，絲絲刺痛縈繞在肩頭，再看沫雪，杏眼圓瞪，貝齒深深啃進(jìn)他肩頭，俏臉慍怒，少女的憤怒已經(jīng)超過哈氣的程度。

絲縷鐵銹腥甜滿溢唇齒，沫雪如夢初醒，連忙松口。

再看洛爺肩頭，已留下一道深入血肉的齒痕。

“洛爺為什么不用真元？”

沫雪小臉心疼得皺巴巴，心中惱怒也褪去許多。

她猶豫地捻起衣袖，又看到上面的污漬，索性紅著小臉探出舌尖，輕輕在傷口上舔舐。

她小時候和阿母學(xué)刺繡，幾次被針刺破手指，阿母都會溫柔地把她的拇指含在嘴中，暖洋洋的，很快就不疼了。

“真元會崩掉你的小虎牙。”

洛凡塵莞爾，他余光注視著少女小舌輕柔舔舐。

笨拙，柔和，帶著些怯懦，麻酥酥混合著微微刺痛的觸覺，痛楚似乎真的散去許多。

少女好似應(yīng)激咬到主人后，又小心翼翼舔舐道歉的貓咪，讓人不忍心責(zé)怪，心生憐惜。

“洛爺，比起我，你果然更在乎秋韻吧？”

沫雪杏眼暗淡，她砸吧著嘴唇，似是在習(xí)慣洛爺?shù)奈兜溃瑫r下巴避開咬痕，枕在肩膀內(nèi)側(cè)。

“當(dāng)然不會，你和秋韻在我眼里同樣重要。”

洛凡塵能理解沫雪的小情緒。

在少女眼中，他和秋韻幾乎是截至目前人生中的一切，生死之間，卻只給她留了退路，不免讓內(nèi)心敏感的她產(chǎn)生極其強(qiáng)烈的不安感。

她當(dāng)然知道這不意味著拋棄，但難以承受獨活的代價。

“那你為什么只留秋韻？洛爺真以為離開你們，我能一個人獨活？”

“沫雪很堅強(qiáng)，沒問題的。”

沫雪聞言，唇瓣輕顫，虎牙摩挲間又有咬人的沖動。

好奇怪...

洛爺對她和秋韻一視同仁，她應(yīng)該高興才對，怎么會心中煩悶，胸口好似要燒起來。

“呵...堅強(qiáng)？洛爺你聽清楚了，你若死，我會立刻同去。”

沫雪惡狠狠摩挲虎牙，她杏眼失去高光，俏臉暗淡。

她纖細(xì)五指扣緊洛凡塵肩膀，幾乎勒出印痕，心中煩悶又不知如何說起，只能耷拉著腦袋，默默起身，尋了個角落蜷縮成一團(tuán)，自閉起來。

她知道洛爺和秋韻是為自己好。

但這份好意沉重到她無法承受，她失去意識之前，曾祈禱一直昏睡下去，畏懼醒來。

她怕蘇醒后，留給她的只有洛爺慘死的尸首和魂飛魄散的魂幡。

“沫雪？”

“洛爺去找秋韻吧，不要煩我！”

沫雪俏臉埋進(jìn)膝蓋，洛凡塵幾次嘗試接近，少女都默默挪開身子并發(fā)出類似哈氣的嗚咽聲，顯然需要獨處消化的時間。

洛凡塵抿唇，佇立片刻后，果斷上前，手臂穿過少女的腰肢和腿彎，將她攔腰抱起。

他當(dāng)然不會傻愣愣地離開，留沫雪胡思亂想。

“洛...洛爺？我不是小孩子了，快...放開我...我...我咬你了！”

“咬吧咬吧，不差這一口了。”

沫雪掙扎許久，她唇瓣微微開合，露出尖銳的小虎牙，卻在注意到洛凡塵肩膀的齒痕后，沒舍得下口，只能把臉埋進(jìn)他胸口，粉拳不停錘擊他胸膛。

“洛爺，你去找秋韻呀！你選的明明是她！明明...都把我丟下了。”

“那是因為要保護(hù)沫雪。”

“好！那我和秋韻誰重要？”

“都重要。”

洛凡塵咋舌，只覺少女愈發(fā)不好對付。

沫雪眼中沒有半分**，全是依賴和憤懣。

少女內(nèi)心敏感，極度匱乏的安全感，催生出的是強(qiáng)烈的占有欲，她心底里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來之不易的安全感。

“狡猾，必須要分一個出來，必須要！”

沫雪惡狠狠說完，自己都略有些吃驚。

她追求的不就是和秋韻平等嗎？怎么會...

話已出口，沫雪索性拋棄雜念，杏眼幽幽注視著洛爺，纖細(xì)白潔的玉足盤住他的腰肢，箍得極緊，似是強(qiáng)逼他給出回應(yīng)。

洛凡塵微怔，少女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今日沒個結(jié)果，定不會罷休了。

他稍微用神識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秋韻遠(yuǎn)在山谷中央抽取魂魄，方才認(rèn)真道。

“沫雪更重要。”

洛凡塵心中暗自為秋韻道歉，他不蠢，這種問題，誰問出來當(dāng)然就是誰更重要。

換成秋韻詢問，答案自然也會有微調(diào)。

“哼！洛爺壞家伙。”

沫雪屏息凝神，聽聞回答后，黯然的俏臉總算舒展開來，抿成一條薄線的唇角隱有些許笑意。

她雪顏浸滿紅暈，又很快意識到表現(xiàn)得不對，立刻撅唇輕哼。

“秋韻和我一樣重要，不許厚此薄彼。”

“好好好。”

洛凡塵頗有些無奈，要分先后的是你，不許分先后的還是你。

古人說女子難養(yǎng)，果真如此，好在總算是哄下去了。

同一時間，洞窟外，秋韻憂心阿姐狀態(tài)，操控著傀儡本想親自進(jìn)入生門查看。

不料還未進(jìn)入坑洞，便聽聞阿姐的咆哮聲，那句【秋韻和我誰更重要】立刻讓她止步不前。

她素手緊張糾結(jié)著，屏住呼吸，哪怕知道答案，也不由期待起來。

“沫雪更重要。”

秋韻如遭雷擊，水滴眸肉眼可見的失去光澤。

她僵硬地挪動著腳步，回過神時已操縱傀儡返回深坑，她素手攥緊胸口，捏得柔軟胸襟皺巴巴，至于常浩，早就在魂幡煉制下抽去魂魄，意識全失。

“沒關(guān)系...本來就該是姐姐最重要...”

秋韻低聲呢喃，自我開解許久，胸中的郁結(jié)感反倒愈發(fā)強(qiáng)烈。

翌日，洛凡塵調(diào)息整夜，經(jīng)脈的灼痛感總算褪去許多，他先檢查七煞鎖魂陣，確定丹成就在近日，并從秋韻口中得知，取丹之人僅常浩后，方才稍微松懈警惕。

“洛叔，幽魂已煉化完畢，他腦中的記憶，隨時可供您查閱。”

清晨，秋韻早早御使魂幡拜見洛凡塵，沫雪則因為昨日內(nèi)耗嚴(yán)重，尚在熟睡。

“好，多虧秋韻了。”

洛凡塵含笑接過，過程中，秋韻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他的指尖。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薰衣草甜香，洛凡塵起初并未在意，催發(fā)御煞之術(shù)，召來常浩魂魄。

幽魂乃是厲鬼之上的惡靈，需修士魂魄煉化，且至少留下兩魂。

常浩的幽魂，戰(zhàn)力與煉氣四重修士相當(dāng)，若用于噬靈，可在短時間內(nèi)提升三成爆發(fā)力。

“洛叔？如何...”

秋韻含笑近前，她螓首枕在洛凡塵肩膀湊得極近，一雙美眸秋水盈盈。

佳人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一點朱唇水漬瑩瑩，令人口舌生津，洛凡塵能嗅聞到少女噴吐的灼熱水汽，甜絲絲的，勾得人心癢癢。

他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到端倪。

今天的秋韻意外地強(qiáng)勢？

洛凡塵眉梢微挑，秋韻卻一觸即分，原地笑盈盈的注視著他。

錯覺吧？

洛凡塵心中嘟囔，手掐丁陰訣，施展心祭之術(shù)，盡攬常浩魂魄。

無數(shù)畫面在腦中噴涌，清河宗，乙木宗，再到水泊幫和匪寇，他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窺見大半辛秘的同時，竟在水泊幫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冷眉如劍，陰戾如蝎，俊美而殘忍，不是他的好道友凌冷，又是何人？

“水泊幫二當(dāng)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