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猶疑之際，院外銅鈴大作，洛凡塵微怔，臉色逐漸凝重。

他預先布置在宅邸外的醒鈴已被觸發，此物制作簡單，是成本低廉的消耗品，一顆靈塵可制作五十余枚，可在觸及靈力之時會發出鈴響。

“來得好快。”

洛凡塵低喃，余光瞥見凌沫雪如受驚小獸般鉆進床底，消瘦的肩膀瑟瑟發抖。

他迅速拎起凌沫雪衣領，倒退數步，臨近地道入口時，無視小妖女哀求的目光，把她護在身前。

下一刻，寒光乍現，三枚淬毒銀針破窗襲向洛凡塵丹田，近在咫尺之時，又因他護在身前的凌沫雪急停轉向，似怕傷其性命。

“呵呵…原是同道中人。”

聲音沙啞干澀，木門咯吱作響，憑空向內沖開，枯瘦佝僂的小老頭腳踏月輝走來，所過之處，留下兩行血色腳印。

老頭邁過門檻，閉塞屋舍立時彌漫血腥惡臭，洛凡塵微微蹙眉，只一眼就認出來人身份。

五官蒼老干瘦，一身獄卒布衣破爛染血，正是在地牢有一面之緣的老獄卒。

他眼神空洞，老臉毫無生機，三魂七魄散盡，竟被活煉成血傀。

此煉傀之法極為惡毒，需命魂薄弱之人至親相殘，待其精神崩潰之時，強煉三魂七魄于肉身，可使凡人成傀，擁有煉氣一重戰力，并由主人操控。

此番陰毒手段，背后之人定是魔修。

“閣下便是煙云城縣尊？”

洛凡塵眼神冰冷，藏在凌沫雪背后的手中，幾道不入流的火球術符篆蓄勢待發。

凌沫雪小臉苦澀，瘦弱的身子抖如篩糠，余光怒視洛凡塵。

【還說你不是魔修？】

“在下凌有道，任此城縣尊，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血傀收起指中銀針，血瞳難掩忌憚。

洛凡塵面色從容，未曾辯解魔修身份，刻意誤導血傀認錯身份。

魔修遠比普通散修危險，他就是要對方投鼠忌器。

“小道姓曹，名孟德，無名散修而已，道友襲殺洛神閣下轄城主，取而代之，當真好大的膽子。”

“孟德兄目光如炬，小弟佩服，不過我等魔修，自當火中取栗與天爭命。”

血傀嗤笑眼中殺意大漲，老臉褶皺堆疊在一起，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分外猙獰。

“凡事循規蹈矩，我等還修個什么魔，對吧孟德兄？”

“縣尊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洛凡塵輕哼，牢牢占據主動權的同時，未給半分好臉色。

煙云城乃飛云坊下三十六凡人城市之一，隸屬清河宗管轄，乃八大道門之一的洛神閣附庸。

其縣尊由清河宗直接指派的散修擔任，要求身家清白，絕不可能由魔修擔任。

凌有道大概率不是此獠真名，他要么襲殺原縣尊頂替，要么直接奪舍縣尊肉身。

此獠當真膽大包天，若被飛云坊執事知曉，定會將其抽魂煉骨，生不如死。

“孟德兄能尋到此女，想必也是我那兄長至交，既同為魔道中人，愚弟就開門見山了。”

“此女體質珍貴，卻與孟德兄并無血緣，取之無用，孟德兄若愿把我侄女平安送回，愚弟愿以五枚靈石，十枚聚氣丹，以謝兄長庇護我侄女周全。”

凌有道言詞誠懇，洛凡塵居高臨下，嗤笑道。

“縣尊莫非以為我見識淺薄？天魔靈傀本身就是上好魔材，黑市可賣一百余枚靈石。”

三靈根以上的幼童本就稀少，養成條件苛刻，耗時頗長。

此外，不是每個魔修都狠得下心對至親血脈下手。

凌沫雪這等長期積累負面情緒，上品靈根的靈傀，有市無價，可用作筑基丹的輔材之一。

“孟德兄見多識廣，愚弟佩服，不如來我縣府磋商？愚弟早年偶得幾篇丹方，符法，愿與孟德兄共享。”

凌有道從懷中掏出幾枚玉簡，扔給洛凡塵，后者并未接觸，而是以靈力裹挾著讓凌沫雪接過。

洛凡塵隔空觀察片刻后，確定是某種低階丹方和符法無疑。

可惜玉簡之上鐫刻有禁制，詳細內容看不真切。

洛凡塵強令凌沫雪收好，臉上表情稍緩：“磋商，縣尊不會殺我滅口吧？”

凌有道聞言，嘴唇咧到耳根，露出滿嘴黃牙，老臉意味深長。

若非摸不清此人底細，忌憚魔修的陰毒手段，他何必大費周章？

“縣尊盛情相邀，我再推辭就不知好歹了，明日子時，我定會帶您侄女登門拜訪。”

“明日？呵...也好，愚弟就恭候孟德兄大駕了。”

凌有道陰惻惻頷首，他早在凌沫雪身上留下手段，可憑血脈，鎖定此女位置。

如今的煙云城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他不擔心洛凡塵逃遁，多些時間，他也好探明情報，多備些手段，叫這魔修有來無回。

“我聽聞這具人傀曾冒犯孟德兄，就贈予道兄，權當今日唐突補償。”

凌有道眼神殺機轉瞬即逝，枯瘦手掌豎成刀，直插心窩透體而出。

他七竅流血，森然邪笑，再看向洛凡塵時，掌中已攥著一顆血肉模糊的心臟。

“勞煩道兄自取。”

“這等腌臜貨色，我便代縣尊料理了吧。”

洛凡塵眸中厭煩，身形眨眼化作輕煙升騰，竟是一具分身。

待凌有道回過神，洛凡塵已不知何時，遁行到他身后。

兩人背貼著背，洛凡塵手中一階下品劍器輕揮，人傀立時人首分離。

“好快的...遁術，煙云遁？這般造詣，你是...煉氣后期？”

切口平整，血如泉涌，凌有道五官驚愕，視線天旋地轉，腦袋咕嚕嚕滾到洛凡塵腳邊，不一會兒，血瞳便失去神光。

好在是糊弄過去了...

洛凡塵目光閃爍，心中緊迫稍緩。

八荒萬法玄奧，經由歷代大能總結，大致分為四個層次，妙法，法卷，道經，玄章。

他身為散修，修行資質拙劣，缺少對敵法器和殺伐手段。

若想保全性命，唯有勤修遁術，哪怕是不入流的煙云遁，仍每日修行鉆研，直到精通。

單論煙云遁造詣，他不輸煉氣后期修士，當然，煉氣后期也瞧不上這破遁術。

“收拾干凈，然后來見我。”

身前，凌沫雪小嘴輕喘不停，她憤憤踹蹬地上的頭顱，聽得洛凡塵吩咐，又垂頭喪氣拖拽尸體。

她小臉麻木，動作頗為熟練，顯然不是頭一次清理尸體。

半晌，凌沫雪把尸體拖進后院，眉眼疲憊。

她小臉黯然似是認命，這個男人...果然要把她交給魔修嗎。

“你就算把我交出去...也拿不到好處...我會洗衣服...做飯和農活也會一些，女紅的話我可以學。”

凌沫雪低垂著腦袋，耳垂通紅，試圖進行最后掙扎。

虛與委蛇至少能斡旋些時日，但若被交給魔修，必死無疑。

“我...可以當奴婢服侍您，可...不可以留下我？”

凌沫雪視線聚焦在腳趾，嗓音哽咽斷斷續續，卻一直不停，直到說出所有籌碼后，聲音才逐漸細弱，最后變成些許若有若無的啜泣。

“我自有計較。”

洛凡塵把桌前茶水一飲而盡，隨即踏門而出，重新布置醒鈴。

凌沫雪目送希望離去，呆立在血泊中，淤青的小手攥得發白，消瘦的身形在搖曳燭火下愈發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