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風裹挾著梔子花的甜香,穿過林家老宅雕花的鐵藝欄桿,輕輕叩響二樓林舒瑤房間的落地窗。陽光像是被精心篩選過,剔除了盛夏的灼熱,只留下暖金色的柔光,透過雙層真空玻璃灑進來,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欞的菱形紋路,連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都染上了溫柔的光暈。
房間的面積足有四十平米,裝修是低調的法式輕奢風格。米白色的護墻板上嵌著淺金色的線條,墻角立著一架復古的白色三角鋼琴,琴蓋半掩,露出黑白分明的琴鍵,琴身上擺放著一只水晶花瓶,里面插著三支新鮮的白色鈴蘭——那是蘇婉今早剛從后花園采摘的,花瓣上還沾著未干的露水。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巨大的橢圓形梳妝臺,臺面上整齊排列著各種護膚品和彩妝,瓶瓶罐罐都是國際頂尖品牌,但林舒瑤很少用它們,大多數時候,她更習慣素面朝天的模樣。
衣柜是定制的推拉門款式,占據了整面墻。此刻,一扇門微微敞開,里面掛著一件足以讓任何年輕女孩心動的畢業舞會禮服——那是一件香檳色的抹胸長裙,裙擺從腰部開始層層疊疊,綴滿了細小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在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宛如將整條星河都織進了布料里。禮服的肩帶處還別著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是班主任手寫的祝福:“致舒瑤,愿你永遠像今夜這般閃耀。”
林舒瑤坐在梳妝臺前,指尖輕輕拂過禮服的裙擺,水晶的冰涼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想起三天前的畢業舞會。那天晚上,她穿著這件禮服走進學校的大禮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羨慕,有驚艷,也有幾分難以言說的疏離。作為林氏集團的千金,她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可即便如此,那晚在舞池中央旋轉時,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恍惚——這樣的璀璨,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樓下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父親林正宏沉穩的聲音,他似乎正在和集團的高層通電話。林舒瑤起身走到樓梯口,扶著雕花的木質欄桿往下看。客廳里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林正宏坐在真皮沙發上,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慣有的嚴肅表情。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舒瑤下周一開始去集團實習,”林正宏的聲音清晰地傳上來,“讓她先去項目一部,跟著王經理做基礎的數據分析。不用給她特殊待遇,該走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好好歷練一下。”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林正宏微微點頭,又補充道:“她是林家的女兒,以后要挑大梁的,現在多吃點苦,總比將來出問題好。你多盯著點,有什么情況隨時跟我匯報。”
掛了電話,林正宏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樓梯口,正好對上林舒瑤的視線。他臉上的嚴肅瞬間柔和了幾分,朝她招了招手:“瑤瑤,醒了怎么不下來?”
林舒瑤笑了笑,順著樓梯走下去:“剛醒沒多久,聽見您打電話,就沒好意思打擾。”她走到沙發旁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叉,叉起一塊切好的芒果放進嘴里。芒果是昨天從海南空運過來的,果肉飽滿,甜得恰到好處。
“下周去公司實習,緊張嗎?”林正宏看著女兒,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這輩子打拼出這么大的家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女兒。舒瑤從小就聰明懂事,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可她的性子太溫和,缺少了幾分商場上必備的狠勁。
林舒瑤搖搖頭:“還好,就是有點擔心做不好。”她知道父親對她寄予厚望,也明白進入林氏集團實習,意味著她離“林家繼承人”這個身份又近了一步。可她心里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自己正在沿著一條早已被規劃好的路往前走,卻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什么。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林正宏拍了拍她的肩膀,“剛開始肯定會不適應,遇到問題就問王經理,或者直接來找我。爸相信你能做好。”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緊接著,繼母蘇婉推門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淺粉色的真絲連衣裙,頭發挽成一個優雅的發髻,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手里還捧著一個精致的白色絲絨盒子。
“瑤瑤,快試試這個,”蘇婉走到林舒瑤面前,打開絲絨盒子,里面是一件藕荷色的晚禮服,“這是我特意讓巴黎的設計師定制的,用的是最好的桑蠶絲,上面的刺繡是蘇繡大師手工繡的,你看這花紋,多精致。”
林舒瑤湊過去看,只見禮服的領口和裙擺處繡著細小的荷花圖案,針腳細密,顏色過渡自然,一看就價值不菲。蘇婉是三年前嫁給父親的,她以前是一名芭蕾舞演員,身上總是帶著一種優雅溫婉的氣質。這些年來,她對林舒瑤一直很好,從不干涉她的生活,還總是變著法子給她買東西,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媽,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林舒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知道這件禮服的價格,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年了。
“傻孩子,跟媽還客氣什么?”蘇婉笑著把禮服拿出來,遞到她手里,“明天就是你的22歲生日宴了,這么重要的場合,當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快去試試,我看看合不合身。”
林舒瑤拗不過她,只好拿著禮服上樓試穿。她走進試衣間,脫下身上的家居服,換上那件藕荷色的晚禮服。禮服的剪裁十分貼合她的身材,將她纖細的腰肢和優美的肩頸線條完美地展現出來。裙擺長度到腳踝,走路時會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像一朵盛開的荷花。
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鏡里的女孩穿著昂貴的禮服,妝容精致(雖然她現在沒化妝),渾身上下都透著“豪門千金”的氣息,可那雙眼睛里,卻藏著一絲與這身裝扮不符的迷茫。
“瑤瑤,穿好了嗎?讓媽看看。”蘇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林舒瑤深吸一口氣,打開試衣間的門。蘇婉看到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忙走過來,幫她整理了一下領口:“太好看了,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明天生日宴上,你肯定是最漂亮的姑娘。”
林正宏也走了過來,看著女兒,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很合身。”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張管家的聲音。林舒瑤探頭往下看,只見張管家正拿著一塊干凈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掛在客廳墻上的祖父畫像。張管家已經在林家工作了四十多年,頭發早已花白,但精神矍鑠。他是看著林正宏長大的,后來又看著林舒瑤出生、長大,對林家有著深厚的感情。
祖父的畫像是一幅油畫,畫中的祖父穿著一身中山裝,面容嚴肅,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畫像的畫框是紅木做的,邊緣已經有些泛黃,但被張管家擦拭得一塵不染。張管家擦拭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嘴里還念念有詞:“老主人,小姐明天就要過22歲生日了,她長大了,越來越優秀了。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照顧這個家的。”
林舒瑤看著張管家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祖父在她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對祖父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祖父總是很嚴肅,很少說話,但每次看到她,都會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給她。后來聽父親說,祖父是白手起家,靠著自己的努力創辦了林氏集團,是林家的功臣。
“張叔對爺爺的感情真好。”林舒瑤輕聲說道。
蘇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著說:“張叔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這輩子都在為林家做事,把林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林正宏的眼神有些復雜,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你爺爺當年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幾個兄弟打拼,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他,就沒有今天的林氏集團。”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敬佩,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沉重。
林舒瑤還想再問些什么,比如祖父當年是怎么創業的,遇到了哪些困難。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總覺得父親提到祖父的時候,語氣里總是帶著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愿意多說。
蘇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連忙轉移話題:“瑤瑤,明天的生日宴,你想邀請哪些朋友來?我好讓管家安排座位。”
林舒瑤想了想,說:“就邀請大學的幾個室友吧,還有幾個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人不用太多,簡單一點就好。”她不太喜歡熱鬧的場合,尤其是那種充斥著商業目的的宴會。可她知道,明天的生日宴不僅僅是為她慶祝生日,更是父親向外界展示林家實力、拓展人脈的機會,所以場面肯定小不了。
“好,我知道了,”蘇婉點點頭,“我會讓管家好好安排的。對了,明天還有幾個商界的長輩會來,你到時候記得跟他們打個招呼,多跟他們學習學習。”
林舒瑤點點頭:“我知道了,媽。”
這時,張管家已經擦完了畫像,他走到客廳中央,對著林正宏和蘇婉鞠了一躬:“先生,夫人,畫像已經擦好了。明天生日宴需要用的東西,我已經讓下人準備好了,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林正宏搖搖頭:“沒什么了,張叔,你辛苦了。明天事情多,你也早點休息。”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張管家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客廳。
林舒瑤看著張管家的背影,又看了看墻上祖父的畫像,心里那種莫名的情緒又涌了上來。她總覺得,這座看似光鮮亮麗的老宅里,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祖父的畫像、張管家的念叨、父親偶爾流露的沉重……這些碎片般的線索,像是在暗示著什么,卻又讓人抓不住重點。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晚禮服,絲綢的觸感柔軟而順滑,可她卻覺得像是有一層無形的枷鎖,緊緊地包裹著自己。明天的生日宴,將會是一場盛大的狂歡,所有人都會為她慶祝,為她祝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璀璨的表象之下,她的心里藏著一絲不安,一絲迷茫。
她不知道這份不安來自哪里,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她只知道,從明天開始,她的人生或許會變得不一樣。而那個隱藏在老宅深處的秘密,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揭開它神秘的面紗。
陽光漸漸西斜,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的光線變得柔和了許多。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生日宴倒計時。林舒瑤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塊芒果,卻沒有心思吃。她望著窗外的天空,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