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是王庭的秘辛,這些年來無魚敢提。
但既然都簽了契約,而且下定決心要反了,阿爾達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在十年前,禁制松動的時候,也曾有過一個自稱黎明號的人誤入了亞特蘭蒂斯。
那個人雖然被封印了能力,但他身上有非常多的高科技武器,他看不慣人羊的遭遇,振臂高呼,在C、D兩區(qū)發(fā)起了一次來勢洶洶的起義。
這么多年來,早就有一部分王庭的人看不下去王庭的**,而且王庭也一直有一批心善的海族,在暗地里幫助人類。
它們不滿海皇的暴政和獨裁,在那個人類的煽動和鼓舞下,也加入了反抗王庭的大部隊里。
就這樣,原本的星火,變成了燎原的巨焰,一直燒到了王庭腳下。
那場反抗戰(zhàn)爭死了很多人,包括阿爾達和阿依諾隊長的父親,最后是海皇出手,在眾目睽睽下將那人類擊敗,反抗軍沒有了主心骨,轟然潰敗。
之后,整個D區(qū)和C區(qū)被血洗,參與反抗的海族無一幸免,連無辜的家人都被連坐,輕則為奴,重則斬首。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了,大人。”
聽完阿爾達的話,陳默陷入沉思。
黎明號嗎?
之前司里希絲就說過,目前承載了人類文明最高水平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黎明號,只是那艘巨輪就像無盡海域的神明一樣只存在于深海王庭的典籍,哪怕是深海王庭的皇室,也從沒見過。
那按照阿爾達的說法,黎明號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十年前就已經經過了暗黑之礁的大漩渦。
那豈不是說,他們與黎明號之間差了十年的航程?
當然,這些目前不是重點。
陳默很好奇:“既然王庭十年前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還不知道整頓嗎?”
這次說話的是阿依諾,它帶著對王庭無比失望的口吻: “沒有,它們反而覺得最后出場的海皇英勇無比,舉世無敵,在那之后,王庭腐朽的速度反而更猛烈了。”
“海皇也不干預?”
阿爾達呸了一聲:“最腐朽的就是它!”
阿爾達掰著手指細數海皇的罪過,包括但不限于:
縱容貴族對平民海族的欺壓,無限制包容皇室的一切不合理需求,將整個亞特蘭蒂斯的管轄權全部放權給那群昏聵的皇室,而它自己每天做的就是在王庭享樂,然后大范圍征召平民海族或者海族奴隸為它修建宮殿。
最后再殺掉一切發(fā)出反抗聲音的海族和人類。
“聽起來確實很昏庸。”
陳默光是聽形容就一下能在華國歷史上找到一堆能拿來對照的昏君。
“那它是怎么當上海皇的?”
阿爾達沉默了。
事情涉及王庭,它知道的也不多,下意識看向了對王庭了解更深的阿依諾。
察覺到阿爾達和陳默投注在身上的視線,阿依諾捏緊了拳頭,片刻后,又像卸了全身力氣一般。
開始和盤托出。
“因為它是亞特蘭蒂斯的最強者。”
“貴族的內部一直流傳著一個秘密,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亞特蘭蒂斯,實際上只是亞特蘭蒂斯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亞特蘭蒂斯早已湮滅,只有現在這座小島意外幸存了下來,因此禁制的力量僅剩微末,極其薄弱,只能庇護四破以下的海族,一旦出現五破的海族,就會直接被禁制排擠出去,再也無法進入。”
“也正因如此,海皇為了鞏固自己的獨裁,才會親手扶持那些天賦奇差的貴族。”
“整個王庭只有皇子才被允許四破,天賦好的海族貴族和平民反而會遭到排擠,只要不愿意簽署效忠海皇的奴隸契約,就會被安排到偏遠的地方工作,終其一生都接觸不到核心資源,一旦意外突破,還會受到整個王庭的圍殺。”
旁邊的阿爾達聽到這里,恍然大悟:“我說您怎么突破了三破以后反而被家族拋棄,從貴族變成大公親衛(wèi),最后被貶成特使身邊的平民護衛(wèi)隊長,原來是因為不想簽奴隸契約啊!”
說完又突然意識到什么,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道:“隊長,你清醒一點,王庭的契約不簽你最多貶為平民,這個人類的契約不簽你是真的會死啊!”
阿依諾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向陳默。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讓十年前的悲劇重演,那場戰(zhàn)斗實在死傷太多,亞特蘭蒂斯的平民、奴隸和人類已經經歷不起第二次了。”
陳默站起身,收起刃鋸。
“悲劇不可能會重演。”
他抬腳隨意地踢一下面前的鋼叉,那把鋼叉滾到阿依諾腳邊。
“不過你確實給我的感覺跟那些貴族不太一樣,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三招,你能打敗我,我不止放了你,我還會放了你的副官。”
“反之,你老老實實簽字。”
陳默攤開手:“很公平吧?”
阿依諾的目光死死盯住腳邊的鋼叉,又猛地抬首看向陳默。
“你說真的?”
“我從不說謊。”
空氣凝固了數秒,突然,阿依諾猛地彎腰抄起鋼叉,粗壯的手臂肌肉賁張,鋼叉撕裂空氣,強悍的力量直接在鋼叉周圍凝成實質,形成像水一樣的波浪狀紋路。
叉尖直刺陳默的心口!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在眾人耳邊炸開!
鋼叉的尖端精準地刺中了陳默的心口,卻只是在衣服上刺出三個窟窿,一旦接觸到陳默的皮膚,就無法再前進分毫!
阿依諾看著面前不顯山不露水,只是安安靜靜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動搖一步的男人。
它咬牙,雙臂再次膨脹一圈,海族的能量毫無保留地灌注于鋼叉之上。
它借力旋身,鋼叉掄出一道銀白的弧光,不再是刺,而是以千鈞之勢猛戳向陳默的太陽穴!
“鐺——!”
更加沉悶的撞擊聲響起,甚至濺起了幾點火星!
鋼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彎曲了一下,反觀陳默的腦袋,被擊中的部位連一絲紅印都未曾留下。
反而是鋼叉的反震,震得阿依諾手臂發(fā)麻,虎口迸裂。
阿依諾瞳孔巨震。
它怒喝一聲,雙臂再次膨脹,這次甚至撐破了金屬盔甲,將殘存的全部力量全部壓榨出來,縱身躍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將鋼叉對準陳默的頭頂直接劈下!
這是賭上一切的,三破海族的最后一擊!
“咔嚓——!”
清脆刺耳的斷裂聲驟然響起。
那柄陪伴阿依諾多年的精鋼魚叉。
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從中斷裂!
半截叉頭旋轉著飛了出去,哐當一聲砸在遠處的墻壁上。
阿依諾手握著一截光禿禿的叉柄,因巨大的反沖力而踉蹌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副官阿爾達早已驚得站了起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眼神一會看看陳默,一會看看阿依諾,一會看看斷成半截的精鋼魚叉,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這,這怎么可能?!就算是海皇親衛(wèi)統(tǒng)領來了,也不可能毫發(fā)無傷地接下三破境的全力一擊!”
阿爾達的視線最終徹底停留在陳默身上,眼神開始變得火熱。
這個人類......
比它們想象中,還要強得多!
搞不好,這件事他真的能做到!
再看一眼地上的珊瑚幣和罐頭。
而且他有錢是真給啊!
唯有阿依諾,依舊坐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只剩半截的武器,又抬頭看向一步都不曾移動的陳默,整張臉寫滿了難以置信。
陳默輕輕撣了撣胸口并不存在的灰塵,他俯視著癱坐在地阿依諾。
“簽完以后進來找我。”
說完,抬腳往公爵府里走,只給在場的人留下一個利落的背影。
他沒有親眼看阿依諾簽,因為他知道。
這個海獅隊長到最后肯定會簽。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
而那些原本就心存反抗的,只需要一點挑撥,外加一個足夠令人信服的領頭人。
它們就會自己把反賊兩個字刻在臉上。
走到一半,陳默又停下腳步,他扭頭看向身后更遠處的21。
“你也進來。”
21愣了一下。
從看見陳默開始,21的視線就沒有從這個人身上離開過。
他是看著公爵府的地板,從白色被染成血紅色的。
血光映照在少年的眼底,讓他第一次知道。
原來。
人羊也是可以反抗的。
人羊也是可以殺海族的。
一向高高在上的海族,也有一天會被人踩在腳下,痛哭流涕,毫無尊嚴地跪地求饒。
這一切就像一顆火星,瞬間在他貧瘠的內心世界熊熊燎原。
21看著陳默的背影,抬腳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右手卻在這時被身后瘦弱的131拉住。
“21哥哥,他殺了王庭的人,他是壞人啊,你不能跟他們去!”
131早就被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嚇傻了,他瑟瑟發(fā)抖著,不想讓21離開。
21扭過頭,平靜地看著131。
“我不覺得他是壞人。”
“殺了王庭的人,就是壞人嗎?那什么才是好人?”
“難道會是那群從我們生下來就剝奪了我們所有權利,打著仁慈的名義讓我們歌功頌德地獻出**供他們食用的王庭?”
131看著21,只覺得此刻的21哥哥無比陌生。
131只有六歲。
他聽不懂這些復雜的東西。
他只知道,從出生起,他們就在日復一日的禱告中被標注了命運。
他們在禱告詞里歌頌海皇的仁慈,那海皇就是仁慈的。
他們會在十四歲的時候,為仁慈的海皇獻上一切,以此來反哺海皇的恩情。
這些早已根植在大部分從會說話起,就會念禱告詞的人羊的腦中。
21嘆了口氣。
他蹲下身,雙手握住131瘦弱的手臂。
“131,你有沒有想過。”
“我們原本,就是可以活過十四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