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這原本應該是本丸里極為尋常的一天。
審神者帶著長谷部外出去處理任務,本丸內除了之前就已經(jīng)安排好的內番與日常出陣之外,剩下的其他人都很是空閑。
三五平安老刀們坐在走廊上喝茶偷閑,也有閑不住的短刀們湊在一起以整個本丸作為范圍在做游戲。每一把刀看上去都非常的歡快——在非戰(zhàn)時,這就是代號“五月”的審神者本丸里的日常狀態(tài)。
然而在某一刻,這種原本平靜的氛圍忽然被打破了。
無論原本在做什么,這些刀們的行為都猛的一頓,隨后有幾位可怕的、在戰(zhàn)場上磨礪了千萬次累積而成的龐大而又可怕的殺意將整座本丸所籠罩。
那是從每一振刀劍付喪神的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方才還風和日麗、言笑晏晏的本丸在這一刻仿佛一瞬間就成為了金戈交鳴、血洗骨陳的地獄,是即便只是置身于其中都會雙腿發(fā)軟,幾乎沒有辦法支撐起自己身體的站立的那一種。
“主人……”有根本不擅長隱藏掩蓋自身的情緒的刀喃喃出聲,說出了全本丸所有刀內心真實的那一份擔憂。
他們如今和審神者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不僅僅只限制在“主”與“刀”。交匯相通的力量,通過婚契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的靈魂……如果有朝一日,名為“早川皋月”的人類的壽命走到了盡頭的話,都完全可以憑借著這樣一種聯(lián)系將對方的靈魂從死亡那里搶奪走,變成自己精心珍護的私藏。
……只不過,會來搶奪這唯一的、閃閃發(fā)亮的靈魂的同僚,數(shù)量多到有些可怕就是了。
而現(xiàn)在,在感應的另一端所存在的靈魂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劇烈的波動了起來,會讓人聯(lián)想到在大風當中艱難的維系和搖曳的燭火,仿佛下一秒就會迎來徹底的熄滅。
毫無疑問,在他們的主人那邊一定是出事了。
這樣的認知讓刀劍們都極度的慌亂和不安了起來,即便是平日里再怎樣喜怒不形于色的刀也難以繼續(xù)保持冷靜。
三日月拂了拂衣袖,站起身來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有如定海神針一般,將原本慌亂的氛圍鎮(zhèn)住。
“都冷靜,現(xiàn)在可不是我們自亂陣腳的時候。”他說,“長義殿,則宗殿,麻煩你們兩位用自己手中的權限立刻聯(lián)系時政,看看是否能夠打探到消息與線索。”
“第一部隊去更換出陣服,我們隨時準備出發(fā),馳援主人。”
方才那種尖銳的氛圍被暫時的按捺了下去,整座本丸都開始如同一臺精密的軍事機器一樣高速運轉了起來。
很快,山姥切長義和一文字則宗就面色凝重的帶回了消息。
“主人現(xiàn)在在時政的醫(yī)院里面,據(jù)說是原本的潛伏任務當中出現(xiàn)了變故,在試圖抓捕叛離時政的罪犯的時候被對方使用的道具給波及到了。”
一文字則宗合上了自己手中的折扇,平日里總是會掛在面上的笑容如今全部都斂了下去,那張好看的臉這樣沉下來的時候,看上去格外的危險。
“時政這邊的部分我和長義君來負責,先點幾個刃去醫(yī)院接主人回來。”一文字則宗說,“啊,一定會讓時政給一個說法交代的。”
畢竟之前說的可是毫無危險性的潛入調查任務啊……如果早知道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那么再不濟,他們也絕對不可能讓審神者的身邊只跟隨著一把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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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刀來接你回家啦。”負責為我診斷病情的醫(yī)生小姐姐這樣說。
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沒有回話。
好,直白一點來說,我并不信任她——我當然也不相信這里的任何人。
對于我來說,如今正在經(jīng)歷的一切事情都是非常奇妙的。
我清楚的記得上一刻我還在嘗試著和我那有如殘廢一般的魔術回路作斗爭,試圖從那些斷續(xù)的通路當中擠榨出哪怕是半分都好的魔力。
家族已經(jīng)給我下了最后的通牒,要將我嫁去東歐那邊的某個魔術師家族當中,給他們的家主當妻子,意圖孕育更加有能力的和資質的下一代的繼承人——但問題是這個家主的年齡將近是我的三倍,也已經(jīng)擁有不止一位妻子,他的某些兒女的年齡比我都要大出很多。
但是在魔術師家族當中,沒有獲得成為家族繼承人的資格、也并未于魔道上做出一番令人刮目相看的成就與讓旁人畏懼的實力的女性,所最常遭遇到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為了反抗這樣的命運,我必須擁有力量與地位。
拼命的為難自己的后果就是我因為操作不當而引發(fā)了一場小范圍的爆炸,或許在爆炸當中我被波及到了于是暈了過去。
這沒有什么,在研習魔術的時候會出現(xiàn)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故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那并不代表,當我再清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切都已經(jīng)變的不對、甚至疑似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定的程度上“玩弄”了時間之后,還可以坦然的接受這樣的事故以及由這事故一并帶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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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聞我清醒過來之后匆匆趕來噓寒問暖觀察情況,結果卻發(fā)現(xiàn)我對他們抱有著警惕的、對待陌生人的態(tài)度之后露出一臉“天塌了”的表情,自稱來自時之政府的人給我介紹了一下現(xiàn)如今的情況。
這里是2205年,距離我所生活和熟知的那個時代已經(jīng)往后推進了200多年的時光。
我現(xiàn)在也不是自己以為的14歲,而是29歲,已經(jīng)在時之政府當中供職了整整十五年,眼下的一切只是因為某一次任務當中遭遇了意外,所以暫時的被回退了記憶。
“可惡,真是沒有想到,加茂賀紀那家伙居然還藏著這樣的手段……”自稱執(zhí)安的男人咬牙切齒,看上去恨不得將話語當中提到的那個人磨骨吮髓,但還是要盡可能的維護好自己的情緒來和我說明情況,“你這一次面對的敵人手中有一個不完整的、能夠影響時間的裝置,你的記憶就是受到了這個的影響。”
他又開始說一些我聽不懂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諸如“為什么剛剛好是在入職之前的時間段”、“這樣的話豈不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嗎”、“救命啊現(xiàn)在沒有第二個紫藤了想到又要面對當年那個難搞的小鬼就覺得要命”……
嘰里咕嚕的說什么呢,聽不懂。
但是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于我來說完全陌生的異世界,居然已經(jīng)可以隨意的擺弄時間與空間……
那豈不是說,第二法在這里,也會被降格為魔術嗎。
這個世界真是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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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對能夠掌控第二法的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組織的尊重,我暫時并沒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行為,表現(xiàn)出一副已經(jīng)接受了他們的解釋的樣子,姑且配合著治療和觀察情況的樣子。
但實際上,我如饑似渴的吸收著關于這個世界的情報與信息,在內心里一一比對,確認自己如今最真實的處境。
首先——關于他們說的話,大部分應該是真的。
盡管是否真的可以將第二法在股掌之間玩弄這一點還尚且存疑,但我不熟悉別人,還能不熟悉自己嗎。
這一具身體上殘留有非常明顯的魔術改造的痕跡,雖然牽扯到其中的術算和原理都十分陌生,是我從未接觸過的內容,但我卻能夠從其中看到熟悉的、屬于我自己的習慣。
那毫無疑問正是我自己的手筆。
原本屬于人類的血肉之軀當中被煉制進去了許多其他的東西,現(xiàn)在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一具有生命的活人偶;斷續(xù)的魔術回路都被以某種形式給重新串聯(lián)了起來,哪怕只是隨便的動一動手指,都可以察覺到在其下所隱匿著隨時可以被調動的力量。
原來……我本可以擁有的是這樣的力量。
如果從一開始就擁有這樣的力量的話,是否就可以獲得家族的全力托舉,而不是需要憂心自己將會成為一只孕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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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對著鏡子長久的端詳過自己的模樣。
鏡子里面倒映出來的臉比我記憶當中的自己要長開了一些,但是仍帶著稚嫩,看上去不像是年近30該有的成熟模樣,反而更接近20歲左右的少女,我由此大概斷定了這一具身體是在什么時候完成的改造。
以此作為印證,時之政府應該并沒有對我撒謊。
然后,我又得到了更多的信息。——關于審神者,關于刀劍付喪神,關于肩負的責任。
我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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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并不被期待和認真的培養(yǎng),但是我怎么說也是出生在魔術師的家族里,自幼便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與教育當中。
我擁有著標準的魔術師的心態(tài)。
我也知道魔術師在很多時候擁有著多么與常人格格不入的世俗觀念。
而在這個隸屬于時之政府的醫(yī)院當中呢,雖然審神者整體的數(shù)量稀少,但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有時候,他們的身邊也會跟隨著一些閃閃發(fā)光、帥氣的已經(jīng)超出了人類這個種族應該擁有的容貌的男性,也就是刀劍付喪神。
這些刀劍付喪神總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一開始,我以為是那些我不記得的記憶在潛意識當中發(fā)力;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我之所以會感到熟悉是因為,我可以在我的身體里找到每一把不同的刀相對應的氣息。
……哈哈。
未來的我,你是這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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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未來的我是怎么想的,但就算是從魔術師的角度來看,這未免也有些太超前了。
我無聊的時候梳理了一下,我的身體內部有足足119道不同的氣息。
119道。(重復)
我對她感到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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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對這119道氣息各自的主人,好在身處醫(yī)院當中暫時也見不到他們,我可以先當著自欺欺人的鴕鳥。
但是現(xiàn)在,鴕鳥的生涯開始倒數(shù)計時,苦主們好像找上門來了。
事已至此,留給我的選擇其實也不多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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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審神者五月的刀們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里正處于一片的混亂之中。
來見他們的行動組組長執(zhí)安頂著一張苦瓜臉,看上去憔悴了不止十歲。
“你們來了啊……”他用那種死人微活的語氣幽幽的嘆了一聲,“所以我才說,14歲的她真是難搞的小鬼……”
“總之,具體的詳細情況之后給你們解釋,現(xiàn)在先幫忙干一件事情吧。”
執(zhí)安的笑看著有些陰惻惻,仿佛那種拼命勸自己“孩子還小別和她計較”的苦命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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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跑路了,你們不是她的刀嗎?一起找找先把那個小兔崽子逮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