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心滿意足,幾人吃完湊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話題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沈正澤身上。
鳶尾抱著一盒小麻花吃的嘎嘣嘎嘣響。
“沈管家,您在沈大人身邊多少年了?”
“說到這個,那時間可久了?!?/p>
沈管家眼睛仿佛陷入了回憶里,“從我還年輕的時候就在沈家當差了,距離現在少說也有三十年?!?/p>
“三十年!”鳶尾大吃一驚。
竟然這么久。
沈大人老男人無疑了。
她心思一動,迫不及待打聽八卦,“那您知道為什么大人對女色視而不見嗎?”
這可是她最想知道的。
自家姑娘如此貌美,竟然被這樣忽視,令她心中很是不平。
沈管家:“……”
這他哪里知道?
“也許是一心奉公,無暇顧及吧?!彼Σ[瞇道。
鳶尾:“……”
一心為公務到這種地步,也是獨一無二了。
江茉想的是另一件事。
沈正澤是不是一心奉公她不管,她只關心自己什么時候能出府。
但這種事沈管家怕是不能做主的。
江茉歇了問的心思,抓了把小餅干慢吞吞地吃。
沈管家倒是沒想這么多,窩在暖洋洋的屋子里吃飽喝足,嘴里還哼上了小曲兒,只覺得渾身毛孔都舒服死了,哪怕是出身富貴的沈大人,此刻都不一定比他好。
如他所料,沈正澤確實被母親圍著轉了整整一日。
“你今年必須得給我找個兒媳婦回來,不然以后就不要見我了,你看看這滿京城誰像你一樣一把年紀了還不成親,給你安排多少千金小姐,大家閨秀,一個都不見?!?/p>
燕王妃對此頗有怨言。
天知道這兩年她是怎么過的,那些姐妹們吃飯閑聊,宮宴壽宴,總離不開有人問她你家庭安怎么樣,還沒定親嗎?
她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燕王妃每次只是笑笑,回上兩句這孩子自己心中有成算,畢竟幫陛下做事,我也插不上什么手。
幸而眾所周知,沈正澤確實一直在外沒回京城。
隨著沈正澤年齡上去,問的人也多了,她實在不想聽了。
看兒子又裝聾作啞,燕王妃恨不得拿毛筆上去敲他兩下不開竅的腦袋。
她看中的那些姑娘都挺好的,偏偏兒子就是挑!
挑挑挑!
倒是帶一個回來啊。
再挑人就老透沒有小姑娘要了!
誰喜歡老男人!
人家都喜歡年輕力壯的少年郎!
沈正澤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輕叩著桌面,面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聽著母親的話,他只是淡淡抬眸:“母親,婚姻大事,順其自然便好。”
“順其自然?”燕王妃柳眉倒豎,“你都快三十了!順其自然能把媳婦順到你跟前?!”
她轉身不知從何處翻出一疊畫像,啪地拍在桌上。
“這是鎮國公家的三姑娘,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有禮部尚書家的小女兒,性子活潑,模樣也是頂頂好的……你哪怕挑一個見見也好啊。”
不,甚至不用見,只要沈正澤點了頭,她立馬上門提親。
沈正澤掃過那些畫像,目光沒有絲毫停留,腦海中一閃而過某個身影。
“母親,兒子心中暫無此意?!彼栈厮季w,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燕王妃被他氣笑了,索性往椅子上一坐。
“那你什么時候有此意?”
她對沈正澤不抱期待了,只要兒子給她找個人當兒媳婦就行,管他是男是女是圓是扁。
“再過一陣子吧?!?/p>
燕王妃一雙美眸緩緩睜大。
再過一陣子?
催了這些年,這還是沈正澤第一回松口。
她心思一下活絡起來,意識到某種可能,小心臟砰砰直跳。
“庭安,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沈正澤端起茶盞淺淺喝了一口,“您想多了?!?/p>
燕王妃:“……”
她總感覺哪兒不對勁。
沈正澤站起身,從后面的百寶格中拿出一個陶瓷罐子,捏出兩顆包著油紙的太妃糖。
“母妃不要想那么多,有空與父王出去走走,左右朝中無事,不如下江南游玩一番?!?/p>
兩顆太妃糖被遞到燕王妃面前的桌上,頗有打發她的意思。
燕王妃:“……”
這是什么?
燕王妃狐疑地捏起那顆太妃糖,油紙觸感細膩,剝開時發出輕微的窸窣聲,琥珀色的糖塊滾落在掌心,如被陽光浸透的蜜蠟。
吃的?
她本想丟回桌上,指尖卻被那溫潤的光澤勾住,鬼使神差地送進了嘴里。
初入口時只覺微涼,舌尖剛觸到糖面,一股醇厚的奶香便先一步漫開來,仿佛把整碗牛乳凝在了糖里。
還沒等細品,焦糖的甜意已順著牙縫往里鉆,不是那種齁人的膩,帶著點烤栗子般的焦香,混著奶香在舌尖纏纏繞繞。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糖塊在齒間輕輕一碾,嚼著嚼著又化了,只留下滿口的甜潤。
燕王妃愣住了,含著糖半晌沒作聲。
她自小錦衣玉食長大,什么山珍海味沒嘗過,卻未想過一塊糖能做得這般精妙。
甜得有層次,香得有分寸,連余味都帶著點暖融融的意思,順著喉嚨滑下去,竟把方才憋的一肚子火氣都消了大半。
“這……”
她抬眼看向沈正澤,眼神里帶著幾分驚訝,“哪里來的糖竟這般講究?”
味兒真不錯。
京城都不見有賣的呢。
想到兒子一直在江州任職,她試探道:“江州的?”
沈正澤見她眉梢的慍色淡了,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商戶新制的法子,母妃若是喜歡,我這還有些?!?/p>
燕王妃沒接話,只慢慢含著糖,感受著那股甜意從舌尖漫到心口。
她想起年輕時,爹爹也常尋些新奇吃食哄她,后來嫁入燕王府,燕王總有各種朝中要事處理,雖說對她不錯,終歸感受不一樣。
“算你還有點良心。”她含糊著哼了一聲,指尖悄悄把另一顆糖揣進了袖袋里,“不過別以為用糖就能糊弄過去,‘再過一陣子’的事,我記著呢!”
說罷轉身往外走,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不少,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瞥了眼沈正澤,見他正低頭看公文,嘴角竟還帶著點笑意。
兒子不對勁。
肯定有什么事兒。
他可不是個喜歡吃糖的,這次帶回那么多點心盒子,唯獨偷偷把糖藏了起來。
拿給庫房的禮她都看了,一顆糖都沒有。
燕王妃冒出個念頭。
這糖,是誰做的?
會是她未來兒媳婦嗎?
-
年初九。
齊紹安帶著五百石紅薯進了江州,馬車驢車拖著,從桃源居門口一直延綿到城門。
這一下可驚到了不少百姓。
這都什么東西啊,要這么多車拖著?
有人趕著前頭堵車的當口問車夫。
“小兄弟,這車上都是什么啊,這么多?”
趕車的車夫回頭看他一眼,“紅薯?!?/p>
“紅薯?”
“誒?莫非就是桃源居江老板說的,正月十六開門送的紅薯?”
“在哪兒呢?快讓我瞅一眼!”
“看不到啊,都在麻袋里頭裝著呢?!?/p>
“兄弟!紅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聽著怪新奇的。
車夫蹙眉想了半天,回答:“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p>
他們拿到處都是,送人都沒人要。
沒想到主人家出來一趟,竟有冤大頭一下子買這么多,樂的他們村里人都睡不著覺,一過了年就快馬加鞭送來了。
眾人一愣。
啥?
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
那他們咋沒聽過呢?
難道是平時他們經常吃的東西,只是換了個名兒?
越看不見越好奇,有人眼尖瞧見一個麻袋破了口子。
“看那個麻袋,里面是什么?”
“好像是一些坑坑洼洼的土疙瘩?”
日光下看的格外清晰,紅薯其貌不揚,紅褐色的表皮沾滿泥土,看著就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土疙瘩。
眾人大失所望。
“江老板說送紅薯,我還以為是很好吃的東西,特意搶了一家人的位子,打算正月十六去下館子?!?/p>
“那你可就想錯了,江老板那是生意人,怎么會做賠本的買賣呢,這樣,我給你十個銅板,你把你一家人的位子讓給我,這樣成不?”
……
“姑娘!姑娘!”鳶尾收到消息,一路小跑趕回江茉房間。
看江茉還在蒙頭大睡,一把沖過去,“姑娘!日上三竿了!該起床了!”
江茉揉著眼睛,“再睡會兒?!?/p>
鳶尾著急啊。
“姑娘別睡了,齊公子帶著紅薯來了!”
江茉一怔,唰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紅薯來了?人在哪兒呢?”
“在桃源居門前,里里外外全是人,那車隊可長了,一直延續到城門口!”
鳶尾可是去看了,大街上擠都擠不動,都是沒見過紅薯湊熱鬧的百姓。
江茉趕緊梳洗換上衣裳就往外沖,路過方管事也是匆匆打過招呼,人飛出別院就沒了影子。
“這……”秋蟬猶豫,詢問道:“需要奴婢跟過去看看嗎?”
方管事一沉思,“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事便幫一幫?!?/p>
秋蟬應聲。
江茉趕到桃源居門口,看見熟悉的人背對自己。
齊紹安轉過身,朝她揚眉一笑。
“江老板,您要的紅薯我都給您送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