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澤并非苛待下屬的人,加上這幾日大伙兒跟著他忙前忙后,確實也累壞了,便默許了。
韓悠大喜過望,立馬招呼著身后兄弟們趕到攤子上。
人還沒下馬,便揚聲道:“江老板我們來吃餛飩!”
江茉抬頭,桃花眼漾開一抹笑意,視線觸及后面的沈正澤,笑意悄悄又藏了起來。?
餛飩攤上的客人見是一群衙役,抱著不相惹是生非的態度,匆匆把碗里餛飩吃完一個接一個溜了,空出桌子給這些衙役。
韓悠數了數身邊的人,“老板來十二碗餛飩!”
李大虎一愣,扭頭仔細數了數人,納悶道:“韓小悠你是不是數錯了,咱們這兒一共十個人。”
“沒錯沒錯,我一個人吃兩碗!”韓悠哈哈大笑。
李大虎:“……”
“那還是不對呀,你一個人吃兩碗,還有一碗呢?”
“那一碗當然是多給大人的。”韓悠振振有詞。
總不能他自己一個人吃兩碗,那多扎眼啊。
?沈正澤就坐在距離大鍋不遠的地方,獨自一人占一張桌子。
江茉將包好的小餛飩一個個丟進鍋里,煮開了全都漂浮后分別裝進碗里,再澆上香濃的湯底,隨后又從旁邊壇子里揀出幾碟自制的蘿卜小咸菜,一同端到沈正澤面前。
“大人請用。”?女子嗓音很細,嬌嬌軟軟的似乎還拖著尾音。
再看面前這碗小餛飩仿佛都好看了不少??。
沈正澤見慣美色誤人的例子,對此不為所動。
視線落在那兩碗餛飩上?,緩緩拿起湯匙,先喝了一口湯。
對食物已然麻木的他并未對這份餛飩抱有什么希望。
不料一勺湯入口,從未嘗過的濃郁鮮香滋味,從舌尖味蕾上一層層炸開直沖天靈蓋,沒有絲毫準備的頭腦被這突如其來的美味震得轟轟作響。
在他動作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大腦已經先把這種滋味和雞湯小餛飩劃上了等號。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是嘗不出味道的。
沈正澤不信邪,?等口中雞湯的味道漸漸淡下去,又盛起一顆小餛飩,定定看了幾眼,慢慢放進口中?。
餛飩皮爽滑,幾乎不用咀嚼,入口即化,屬于餡料的肉香經過獨家調制又是一番不同于雞湯的滋味,偶爾伴隨著紫菜和蝦皮的鮮。
這次沈正澤心中震撼久久沒有平息。
他側目望向餛飩攤的老板。
江茉敏銳,立馬察覺對方的視線,面紗擋住她的臉頰,卻擋不住桃花目中流露出來的疑惑和忐忑。
這人怎的突然看她?是餛飩不合口味?
還是說兩人曾經見過,眼下將她認出來了?
想到此心中不由懊惱,天生眉間有痣的女子實在不多,早知如此,就該將紅痣想個法子遮起來??。
現在想這些也為時已晚,江茉干脆就裝不明白,無辜的大眼眨了眨,然后彎眸一笑。
隨后便見沈正澤收了視線,專心吃起餛飩,只是吃的很慢,似乎把每顆餛飩從皮到肉餡到紫菜乃至香菜末都仔細品了一遍。
吃的仿佛不是餛飩,而是絕無僅有的珍饈美味。
江茉:“……”
至于嗎?
她還在困惑這人怎么連餛飩吃起來都這么珍惜,耳邊一聲大喊。
“江老板!再來一碗餛飩!”是李大虎。
再看桌上,餛飩碗早已空空如也,一口湯都沒剩下。
隨著這一聲,其他桌也附和起來。
“江老板!我這也再要一碗!這餛飩真好吃啊,湯底簡直絕了,江老板好手藝!”
“還有我!我這也要!”
“是啊是啊,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餛飩!”
“我吃著比大酒樓的飯菜還要好吃!”
“如果有其他餅子之類配著就更好了!”
韓悠手肘杵了李大虎一下,“吃個飯還要挑食,旁邊有賣包子的,想吃自己去買!”
李大虎撓撓頭,“我才不去!那家包子我吃過,一點兒都不好吃!”
豎起耳朵偷聽的包子攤老板:“……”
“而且,我這是想吃餅子和包子嗎!我是想吃江老板做的餅子和包子!”他理直氣壯。
江老板能把平平無奇的餛飩做成人間美味,別的飯肯定也很好吃!
韓悠也很心動,期待地朝江茉看去。
他們的對話江老板肯定都聽到了。
江茉確實聽到了。
只有餛飩確實少些,但擺攤子只是權宜之策。
一來餛飩湯底里面的紫菜和蝦皮都是稀罕玩意兒,輕易碰不到幾個賣的,她那點兒存貨已經快要告罄了。
二來她打算把賣餛飩的銀錢攢一攢,盤一個小鋪子做飯館,到時再琢磨賣些什么吃食。
于是她回道:“現在攤子小人也少,等飯館兒開起來,我會考慮的。”
韓悠眼神一亮,不等仔細問飯館的事,忽然發現另一頭的沈正澤起身,去隔壁包子攤買了兩個大包子。
韓悠瞳孔地震,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到底沒說出來。
那家包子他也吃過,味道確實很一般。
是他的錯,疏忽了大人的飯量。
想不到一向吃飯少的大人竟一連兩碗餛飩還不夠吃。
沈正澤拿著兩個包子,將外層的油紙折起來,咬了一口。
入口與往日一樣,什么味道都沒有。
他神色微頓,咀嚼幾口慢慢將包子咽了下去。
再喝一口湯,仍然鮮美無比,讓人喝不夠。
此時沈正澤終于確定,不是他的失味之癥好了,而是這個攤子的飯有問題。
不容他多想,其他人都吃好了在等,他將湯飲盡,從懷里掏出一塊銀子擱在桌上。
江茉等他們都走了,才過去把那塊銀子捧起來,掂了掂足有二兩!!
她不禁兩眼發光。
二兩銀子足是幾倍有余了,這不是食客,是財神爺啊!
鳶尾也很高興。
“不愧是當官兒的大人,出手果真大方!”
“本來還以為要再攢些日子,這下多了二兩,等下收了攤子,咱們就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
鳶尾一愣。
“鋪子?姑娘咱們看鋪子做什么?”
她心里冒出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不成姑娘要開飯館嗎?
“當然是開飯館兒啊。”江茉理所當然。
鳶尾有些著急,“可,別院那邊若是知曉該怎么辦?”
若普通人家也就罷了,沈知府可不是普通人啊,怎會放任姑娘拋頭露面開飯館?
“我都沒見過他,管他做甚?”江茉無視沈知府。
等她賺的錢多了,就想個法子離開沈府,自立門戶。
鳶尾雖然憂慮,卻做不得江茉的主,只能收了攤子認命陪著去看鋪子。
一日轉下來,總共看了四家。
兩家鋪面太偏連窗子都沒有直接不考慮。
另外兩家本就是飯館轉讓,一家就在灑金橋,另外一家在江州城中地段很好的位置,且都不需修繕,也有一同租售的桌椅,打掃整理一下可以直接用,租子稍微貴些,一月要二兩銀子。
鳶尾在旁邊掰手指算。
“咱們一碗餛飩要二十文,一兩銀子要賣出五十碗餛飩,二兩銀子要?一百碗,如此算來大半個月的?銀錢都要交租子了,還不如在碼頭擺攤呢。”
至少不需要交租子。
江茉看上了灑金橋的那家飯館,這邊有夜市晚上也熱鬧些,客人不會少的???。
同房主砍了半天租子,終于把租金壓到了每月一兩半??,三月一付,?又花了些銀子填補碗筷器具,里里外外打掃干凈。
江茉推開飯館窗子,迎面就是夜市的那條街,遙遙可見湖水波瀾,畫舫交織其中,繁華又熱鬧。
她滿意極了。
身份不便張揚,修整幾日,掛了桃源居招牌的小飯館悄無聲息開業。
糯米大清早就被打發出來買張記包子鋪的包子,說來也巧,這家包子鋪就在灑金橋。
路過河邊,她下意識想到上回夜市遇見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真好吃啊,可惜從那以后不管她什么時候來都再也沒見過了,自家小姐也是,總惦記著呢。
正遺憾著,糯米一抬頭,忽然發現前頭的小飯館開了門,眼熟的丫頭將一個稻草樁搬了出來豎在門口,上面插的滿滿都是冰糖葫蘆!!!
糯米心中一萬只土撥鼠尖叫。
冰糖葫蘆!!
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蘆嗎?!!
她化作一道閃電沖了過去。
“來六串糖葫蘆!”
糯米嗓音嘹亮,把鳶尾嚇了一跳。
“好嘞您稍等。”
鳶尾利落地取來油紙,把冰糖葫蘆往里面一包,遞給糯米。
糯米剛把荷包拿出來,鼻尖忽然飄來一陣包子的香味。
“咦?”
她抬頭看了看桃源居的招牌,問道:“你們這里是賣包子的?”
鳶尾搖搖頭,笑道:“我們這里不只賣包子,還有雞湯小餛飩,?皮蛋瘦肉粥。”
糯米一臉迷惑。
包子和雞湯小餛飩她都能聽懂,可是皮蛋瘦肉粥是一種什么粥啊?
皮蛋?
皮下的蛋嗎?
鳶尾再接再厲。
“今日第一日開業,第一位客人免銀錢喝粥。”
糯米?迷惑的眼神一瞬間就精神了
“當真免?”
“當真。”
糯米當機立斷,“那給我來一籠包子!”
這可是不用花錢的粥,誰不想喝呢?
將人迎進飯館,糯米好奇地四下打量著,“你們老板呢?”
她記得那日賣冰糖葫蘆的姑娘,眉心有紅痣,可漂亮了。
“我們老板在廚房。”鳶尾道。
糯米目露崇拜。
能做出好吃的食物都是超級厲害的。
?正想著,便見鳶尾取來兩支竹筒,竹筒里放著很多扁平竹簽。
“姑娘打算直接點包子,還是抽簽?”
?糯米詫異,“抽簽?這還能抽簽?”
“對,這是我們老板想出來的,算是吃飯之余的一個小樂趣,您可以說一下自己不愛吃的食物,會在竹簽中幫您挑出來,剩下的不管抽到什么菜品,都會有驚喜感。”
鳶尾很佩服江茉的想法。
“而且抽簽是可以抽到菜單中沒有的限量菜式的。”
還有限量菜式??
糯米有點蠢蠢欲動。
她沒有忌口,反正怎么點都是吃,那就隨便抽吧。
“我抽簽。”
鳶尾就把兩只竹筒遞過去,一只葷食,一只素食。
糯米琢磨著,從葷食抽了兩根出來。
她更喜歡吃肉。
白菜豬肉包。
招牌三鮮包。
“既然是賣包子,為何你們不叫包子鋪,而是桃源居呢?”
“小店不是只有早食的,還有午食和晚食。”鳶尾拎來一壺茶水,為糯米倒上。
淡淡的花香從茶杯里隨著熱氣飄出來,糯米不由狠狠吸了一口。
“這是什么水,竟然有花香。”
“這是我們老板炒的桂花茶。”把這些桂花茶拿出來招待客人,鳶尾是很舍不得的。
清梨別院有好幾棵桂花樹,一個多月前剛好趕上最后一次花期,被江茉逮住機會全薅光了。
一共炒出來兩罐子,江茉交代桂花茶只招待女客,男客用龍井茶。
糯米喝了幾口,混著花香的甘甜茶水,不濃不淡,她一口就愛上了。
糯米毫不猶豫,“這個茶你們賣不賣?”
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不賣。”鳶尾早有預料,答得也毫不猶豫。
糯米略有遺憾。
叮叮。
廚房的鈴響了。
鳶尾去將兩籠包子和皮蛋瘦肉粥端了來。
原木蒸籠擺著熱氣騰騰的小籠包,一籠七個,每個比掌心略小一些,包子褶整整齊齊分外漂亮,白白嫩嫩顯得可愛。
糯米食指大動,笑瞇瞇用筷子夾起一個。
“這么可愛的小籠包,肯定特別好吃,別害怕,乖乖進我的肚嘰吧,那才是你們最終歸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鳶尾:“……”
QAQ。
突然有點怕腫么回事?
小籠包松軟,被筷子夾住立馬陷出兩道筷子印,有點可憐的樣子。
糯米不再猶豫,一口咬下去。
下一刻滿眼飆淚。
啊啊啊啊啊啊——
燙燙燙!!!!
????一口小籠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淚眼汪汪等了片刻,才把嘴里的吞下去,喝了好幾口茶水,緩和燙得發麻的舌尖。
鳶尾正要上前關心兩句,就見糯米氣勢洶洶把那半個包子戳起來。
“是我小看你了,竟然敢燙我,看我好好教訓你,把你鎮壓在我的肚嘰里再無翻身之力!”
鳶尾木著臉,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