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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女尸 告解室的魔鬼

作者:一度愛上你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5-09-02 03:32:19 來源:香書小說

夜色下的徐家匯,圣伊納爵主教座堂(St. Ignatius Cathedral)的雙塔如兩柄刺向墨色天穹的哥特式利劍,莊嚴、肅穆,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神圣。冰冷的雨絲已經停歇,濕漉漉的地面反射著遠處法租界朦朧的路燈光暈,給這座石頭巨獸披上了一層虛幻而又陰沉的油畫質感。

教堂內,巨大的穹頂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聲音的、近乎凝固的寂靜。只有幾排長明燭臺上的燭火,在彩繪玻璃窗投下的、斑駁陸離的光影中,無聲地跳躍,將圣母與圣子們的面容映照得悲憫而又疏離。空氣中,彌漫著百年老木、冷香和未散盡的**混合而成的、獨特的教堂氣息。

林晚秋跪在倒數第三排的長凳上,頭戴一頂帶黑紗的素雅禮帽,雙手交握,低頭垂目,姿態虔誠得像一尊真正的圣女雕塑。然而,在那層薄薄的黑紗之下,她那雙機警的眼睛,正通過帽檐的縫隙,一刻不停地掃視著教堂入口的方向。她放在腿側的手提包里,藏著一枚冰冷的、上了膛的袖珍手槍,以及一個可以在危急時刻,敲碎彩窗玻璃以制造混亂的鋼制十字架。

九點整,教堂那扇厚重的、雕刻著圣經故事的橡木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道縫。一個身影,如同一只被驚擾的、生活在陰影里的老鼠,飛快地閃了進來。

是埃文斯醫生。

他脫下了那身象征著權威的白大褂,換上了一套在上海灘隨處可見的深色西裝,頭頂的禮帽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但他那雙因為恐懼和猜疑而不斷四下掃視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和他那副即便在昏暗中也掩不住的、因為長期缺乏睡眠和精神高度緊張而顯得憔-悴不堪的面容,都讓他與此地的寧靜氛圍格格不入。

他顯然對這次會面充滿了戒備。他在教堂里繞了半圈,假意在圣水盆里點了點水,又在幾尊圣像前駐足,實則是在觀察有無埋伏。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脈賁張的聲音。

最終,埃文斯似乎確認了安全。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快步走向了教堂側翼那一排排小小的、如同蜂巢般的告解室。他推開了其中一扇標著“懺悔者”(Penitent)的門,走了進去。

那扇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關上了。

林晚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的手指,在手提包里,輕輕敲擊了三下。這是“魚已入網”的信號。

而在她斜對角,另一間更為黑暗的告解室里,蘇硯秋靜靜地坐著,身著一襲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黑色長裙。她的面前,是一面隔開了兩個空間的、布滿了細密小孔的木質格柵。她能聞到從隔壁滲透過來的、屬于埃文斯的、帶著驚惶與汗味的雪茄氣息。

她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在等待。等待對方的耐心,被這死寂的、神圣的沉默,一點一點地磨損、碾碎。

果然,不到一分鐘,隔壁便傳來了埃文斯壓抑著不耐煩的、低沉的德語問話:“施密特?是你嗎?出來說話!”

蘇硯秋依舊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這里,漢斯!”埃文斯的音量稍稍提高,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寬容,“別像個膽小鬼一樣躲著!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看在上帝和你我曾經的交情上,我可以既往不咎。顧先生那邊,我會替你求情。但如果你想耍花樣……”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一個聲音,從格柵的另一側,幽幽地響了起來。那是一個經過刻意壓低和處理的、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年齡的、如同機械般平穩的中文聲音。

“埃文斯醫生,我想你搞錯了。”那個聲音說,“今天與你對話的,不是你的前助手。而是你的……未來。”

埃文斯渾身一震,如同被電流擊中。他不是傻瓜,這陌生的、帶著絕對掌控力的聲音,瞬間擊碎了他所有預設的、關于如何拿捏施密特的腹稿。

“你是誰?!”他厲聲問道,但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我們是誰,不重要。”蘇硯秋的聲音,透過木柵,不帶一絲情感地傳遞過去,“重要的是,我們知道你是誰。赫爾曼·埃文斯,五十四歲,柏林洪堡大學醫學博士。二十二年前,因為一場醫療事故,你偽造了手術記錄,導致一位內閣官員的妻子死在手術臺上,從此身敗名裂,被迫流亡海外。直到你遇到了一個來自東方的、慷慨的贊助人。”

格柵的另一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蘇硯秋能想象得到,埃文斯此刻臉上的表情,必然精彩至極。這些陳年舊事,是他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早已腐爛的秘密,是他絕不愿被任何人,尤其是顧鶴年知曉的污點。

“你……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埃文斯的聲音,已經從質問,變成了驚恐。

“我們是能決定你,是作為‘普羅米修斯計劃’的功臣被載入史冊,還是作為‘七三一部隊’到來前的最后一件垃圾被清理掉的人。”蘇硯秋平靜地陳述著,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小錘,精準地敲打在埃文斯最脆弱的神經上。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研究,已經走進了死胡同。而顧鶴年的耐心,也已經被耗盡。”蘇硯秋頓了頓,拋出了第一個誘餌,“但是,你只是用錯了鑰匙,卻找對了鎖。你從‘S-因子’中分離出的主劑蛋白,其方向是正確的。只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

“什么東西?”埃文斯下意識地追問,一個科學家的本能,暫時壓過了他的恐懼。

“平衡。”蘇硯秋緩緩吐出兩個字,“你信奉的西方醫學,講究的是對抗、是切除、是消滅。你只想殺死病魔,卻沒想過,與它共存。你把S-因子中那段被你視為‘生物毒素’的伴生蛋白,當成垃圾一樣丟棄。而那,恰恰是維持系統平衡的、天平的另一端。”

埃文斯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這番理論,與他畢生所學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直指問題核心的、神秘東方式的哲學思辨,讓他無從辯駁,甚至……隱隱感到了一絲真理的光芒。

“胡說八道!”他嘴上還在頑抗,“那只是不穩定的肽鏈,只會產生更強的細胞毒性!”

“那是因為,你沒有找到正確的‘催化序列’,去激活它,去將它的‘毒’,轉化為‘藥’。”蘇硯秋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充滿了致命的誘惑,“而我們,找到了。”

她從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屬夾,將那張在顯微鏡下拍攝的、細胞被成功修復的彩色照片,從告解室下方一個專為傳遞《圣經》而設的狹小開口,緩緩地推了過去。

“眼見為實,醫生。”

埃文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彎下腰,從那片陰影中,撿起了那張照片。

當他看清照片上的景象時,他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作為這個領域最頂尖的專家,他只用一眼,就看出了這張照片的顛覆性意義。那些畸形的紅細胞,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卻又無比和諧的方式,被修復、被滋養!那種新生的、充滿生命力的平衡態,是他耗費了二十年光陰、付出了無數代價,都未曾窺見萬一的圣境!

“這……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雙手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你們……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我們用了你無法理解的方式。”蘇硯秋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神祇般的傲慢,“現在,醫生,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可以拿著這張照片,走出這間教堂,把它交給顧鶴年,告訴他你有了重大發現。然后,等三天后,日本人來了,他們會笑著從你手里接過它,再把你,連同你過去所有的失敗品,一起扔進焚燒爐。”

她停頓了片刻,讓恐懼在對方的心里充分發酵。

“或者,選擇二。”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也更加誘人,“成為我們的‘代言人’。我們會為你提供最終的、完美的‘太極’制劑。由你,親自,將這份‘神跡’,呈現在顧鶴年的面前。你將重新成為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神’。而日本人,將成為一個笑話。”

埃文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襯衣。這個提議,對他而言,不啻于魔鬼的契約。他將從一個即將被拋棄的失敗者,重新變回那個手握權柄、掌控生死的科學帝王。代價,僅僅是……背叛。

“你們……想要什么?”他艱難地問道。

“我們什么都不要。”蘇硯秋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我們對顧鶴年的錢,沒有興趣。我們只是……不喜歡日本人,也不喜歡有人,打著科學的旗號,去做魔鬼的勾當。我們只是想……撥亂反正。”

這番看似冠冕堂皇的話,反而讓埃文斯更加信服。在他看來,只有那種擁有更龐大背景和更崇高(或更偽善)目標的神秘組織,才可能擁有如此超前的技術,也才會如此不屑于金錢。

“我憑什么相信你們?”他做了最后的掙扎。

“你不需要相信我們。你只需要相信這張照片,相信你自己的專業判斷,以及……相信你對死亡的恐懼。”蘇硯秋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現在,為了表示你的誠意,你需要為我們做第一件事。”

“什么事?”

“明天上午,顧鶴年會在他的書房,與即將到來的‘七三一部隊’負責人,進行一次加密的越洋電話,商討交接的細節。我需要你,以‘檢查顧公子身體狀況’為由,進入那間書房。然后,用你這雙外科醫生的、穩如磐石的手,將這個小東西,安裝在他的電話聽筒里。”

又一枚小小的、如同紐扣般的金屬物,從那個開口處,被推了過去。那是一個簡易的竊聽器。

埃文斯看著那枚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竊聽器,他知道,一旦他拿起它,他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他將徹底淪為這些神秘人的傀儡,一個行走的、被操控的木偶。

但是……如果不拿呢?三天后,他將一無所有,甚至,連生命都無法保證。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枚竊聽器,和那張能改變命運的照片,一同攥進了掌心。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我……我答應你們。”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

“明智的選擇,醫生。”

蘇硯秋的目的已經達到。然而,就在她準備結束這場對話時,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她決定,要在這位新盟友的心里,再釘下一顆、更深的、帶著私人烙印的恐懼之釘。

她清了清嗓子,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不再是那個經過偽裝的、中性的機械音。而是她自己的、那清冷而又極具辨識度的、屬于蘇家大小姐的聲音。

“順便,替我向顧鶴年問好。”她用一種近乎閑聊的、輕柔的語調說道。

“就說,我父親蘇明遠也曾相信過,科學,應當為善。”

格柵的另一側,瞬間,陷入了死神降臨般的、絕對的寂靜。

數秒之后,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埃文斯像是見到了魔鬼,他猛地撞開告解室的門,連滾帶爬地、失魂落魄地沖了出去,甚至沒敢回頭看一眼,便消失在了教堂那深邃的門洞之外。

蘇硯秋靜靜地坐在黑暗中,聽著對方倉皇遠去的腳步聲。她緩緩摘下那副用以隔絕情感的金絲眼鏡,用指尖,輕輕按壓著自己因為過度緊繃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這場表演,耗盡了她最后的一絲力氣。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顧鶴年那座固若金湯的罪惡堡壘,已經被她,親手,鑿開了一道最致命的裂縫。

而埃文斯這顆被恐懼和**驅動的棋子,將會帶著她的意志,長驅直入,直抵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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