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海正在屋內,端著一個破了口子的碗,小心吹著給他母親喂米湯,他弟弟鮑陽跑了進來。“哥,哥,哥,你看咱們有錢了!”說著話伸開他那凍得滿是凍瘡、臟乎乎的小手,手心里放著十幾文銅錢。
鮑海知道自己弟弟,一天到晚,跟著一幫小乞丐到處乞討,好的時候,能討到塊白面饃,那算是最好的了。銅錢雖然也有討到過,但那是極少有的時候,一直以來,他都擔心弟弟,跟著一些壞人不學好,這會見著他一下得了這么多銅錢,心下頓時有些不安起來。不過他還沒來得急開口,鮑氏卻突然一陣咳,把剛剛喝進去的米湯,又全部吐了出來。
鮑海把手里的碗遞給了鮑陽,為鮑氏順氣,好一會鮑氏才停住了咳嗽。喘息著,抬手指著自己的小兒子,斷斷續續的問道,“陽兒,你給娘說,你這錢是哪里來的?你快說!”說完急的又咳了起來。
鮑海回頭看向自己的弟弟。
鮑陽看著母親痛苦的樣子,想不說實話吧,又不忍去欺騙自己的親人,突然跪倒在床邊,“哥,娘,我錯了!娘,您別生氣!”
鮑氏聽了小兒子的話,痛心疾首,眼里有了淚光,一口氣差點沒有上來,好一會才喘過氣來,“陽兒,你父親已經拉不回來了,娘不希望你走你父親的老路!這錢從哪兒來,立刻給我還到哪兒去!否則,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鮑陽委屈的小聲啜泣道,“娘,我這不是偷來,也不是搶來的,是我幫一個有錢人的公子,帶了一個話,人家給我的。”
鮑海聽言,他不信就是簡簡單單帶句話,人家就給了這么多銅錢,立時追問道,“你把來龍去脈和我細說一下。”
鮑陽便把他在四道灣那邊乞討時,遇見一個家丁模樣人,讓他跑去金村大戶人家季府,給那家四少爺帶話的事,告訴了鮑海。
鮑海聽完站起身,拉起地下的弟弟,朝著床上的母親言道,“娘,我陪著弟弟去看看!”
鮑氏點了點頭,眼里有些不舍,柔聲道,“去吧!鮑海照顧好你弟弟!鮑陽你要聽你哥哥的話,做個好人,不要學你爹,聽見了嗎?”
被鮑海拉著往外走的鮑陽,回過頭朝著她母親,使勁的點了點頭。
季英芝醒來只覺得后腦勺一陣陣刺痛,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脖頸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這才記起自己在路上被人黑了的事,想著,這要是自己耳朵不受傷,也是不會吃這一記悶棍。
掙扎著想起來,想看看自己這是在什么地方,可是不但四肢被捆,就連嘴巴和眼睛也都是被破布堵著。
焦急中,突然聽到背后的墻邊有動靜,好一會,感覺身后冷風嗖嗖,然后有手在拽著自己身上的繩子,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抹布一樣被拖行了一段距離后,才被人放開,接著就有人給他解開身上的繩子,嘴里,眼上破布。季英芝睜開眼,好一會才適應過來眼前的黑暗,這時兩個小腦袋湊了過來。就著朦朧清冷的月光,其中一個小腦袋嘴里發出驚愕的呼聲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另一個卻是伸手拉起季英芝言道,“快逃,他們還在前面呢!被他們發現我們都逃不了了!”他們扶著季英芝,三人快速往前跑去。
三人氣喘吁吁跑了一段路后,覺得后面的人追不上后,這才停了下來。季英芝正喘息著呢,一個孩子,突然拉著另一個孩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少爺,是我們對不起您,我們狼心狗肺,但是還請您暫時放過我們幾天,等我母親身體好點,我就帶著我弟弟上門請罪!”
“哥,你這是在說什么呢?錯是我一個人犯的,要請罪也是我一個人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東家少爺,您要抓就抓我吧!禍是我一個人闖的!”鮑陽急急的央求道。
季英芝被這跪在地上的兩兄弟,弄得是一頭霧水,“起來,你們起來說話!我們雖然已經跑了一段距離了,但是誰知道他們有沒有代步工具,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吧!”說完,才覺得其中一個男孩子有些眼熟,猛然記起就是自己一早救得那個鮑海,“啊,鮑海,原來是你啊!”說話把鮑海從地上拉了起來。
鮑海羞愧的點了點頭,“少東家是我,都是我這弟弟,不識人,上了人家的當!”
季英芝把鮑陽也從地上拉了起來,鮑陽有點懵,心中有些害怕,卻是看看自家哥哥,再看看季英芝,不知道自家哥哥什么時候認識了這么一位少爺。
季英芝一手拉著鮑海,一手拉著鮑陽,他也是認出了鮑海的弟弟正是誆他來的那孩子,很想問清楚中間的詳情,可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吧!”
雖然有月光,但是春天的月光似乎是朦朧朧的,季英芝看不太清兄弟倆的口型,交談起來有點費勁。交談中兄弟倆才知道季英芝竟然是個半聾子,兄弟倆內心更是愧疚不已,到了金村兩人還不肯離去,一直把季英芝送到府門外,才打算離去,卻是被季英芝拉進了大門。有人看見季英芝立時嘴里邊喊,邊急匆匆的跑著報信去了。
季劉氏一聽自己兒子回來了,立刻從屋內走了出來,還沒走出去幾步,季英芝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娘,我回來了!”
季劉氏一把抓住了季英芝的胳膊,“你跑哪里去了?”
“娘,這事稍后再給您說,先給您介紹一下我的兩個救命恩人!”說完回頭看向鮑海鮑陽。鮑海、鮑陽卻是一臉的羞愧,鮑海帶著弟弟再次跪在了季劉氏面前,“請太太責罰!”
季劉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兒,你快讓這兩個孩子,起來說話!”
季英芝拉起兄弟倆,跟著季劉氏進了屋,季劉氏這才想起來,找人去通知季學道季英芝回來的事。人派出去后,季劉氏讓人給鮑海、鮑陽弄了些吃的,看著兄弟倆狼吞虎咽吃飽了后,這才開始問話,“四兒,和娘說說今天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英芝把他出門跟著鮑陽走到半路,被人一悶棍打暈弄走的事,告訴了季劉氏。
季劉氏一聽就是眼前的孩子,騙了自己兒子,眼里立時有了不快。
季英芝連忙言道,“娘,您就別再怪鮑陽了,他也是被人所騙,這還好是他,這要是別人的話,兒子今天怕是就回不來了。”
鮑陽見點到自己,立馬又跪在了地上,鮑海也跟著跪下。
盡管自己兒子的話也有些道理,季劉氏心里還是有點不痛快,沉著臉問道,“鮑陽,你把讓你傳話的那個人的樣貌,好好的和我說道說道。”
常年在街上瞎混的鮑陽,早就練就了一身膽子,對于季劉氏的問話倒是一點也不怯場,“回太太的話,我是在四道灣地宮門外碰見的那個人的。一看他就是哪個爺的跟班,身穿一身灰顏色土布衣,腰間還扎著一條同色帶子,對了,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看見您府上們下人穿的衣服,和他的很像。是那個人讓我把東家少爺領到那條路上。后來我看見他們把東家少爺打昏裝在麻袋里,心里有點害怕,就悄悄的跟了上去。太太都是我的錯,和我哥哥無關,您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鮑陽說完很是識趣的腦袋直往地下磕。
鮑海也跟著磕了起來。
季劉氏緊蹙眉頭,季英芝連忙在一邊求情言道,“娘,您就繞了他們這一回吧!求您了!”
看著兒子懇求的目光,季劉氏只得揮了揮手。
季英芝連忙喊道,“好啦,你們快起來,我娘已經原諒你們了!”
鮑海、鮑陽站起來,告辭要離去,季劉氏卻是琢磨的問道,“鮑陽,要是那個人站在你面前,你還能認得出他來嗎?”
鮑陽連忙點頭。
鮑海心里惦記著家里的娘,害怕他們的爹,要是這會回去,怕是又會拿他們的娘出氣。“太太,東家少爺,這里沒事,我們這就回了,我娘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回去呢!”
季英芝聽言把嘴湊到季劉氏耳邊,耳語了幾句,季劉氏看了一眼兄弟倆,眼里有了憐惜,對身邊的翠兒言道,“去拿兩貫錢來!”
翠兒去內屋拿了兩貫錢,季劉氏拿著兩貫錢走到鮑家兄弟面前,“聽我家老四說,你們是難得的孝子,這些錢,你們拿回去給你們的娘買藥吧!”
鮑海伸出雙手連忙拒絕,“太太,這錢我們不能收,您能原諒我們,我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季劉氏聽言,有些欣賞鮑海,“孩子,給你,你就拿去吧!以后家里再有什么事,你們就來找我,能幫上的我一定幫!”
鮑海和鮑陽聽了眼圈都有些發紅。
季英芝把兄弟倆送到大門口,站在門口嘆了一口去,心里很擔心杏兒,可是天大地大,他上哪里去找她啊?
鮑海看見季英芝滿面愁容,“東家少爺,是遇到什么鬧心的事了嗎?”
季英芝拍了怕他的肩膀,“天不早你們回吧!路還遠著呢,一路上小心。”
鮑海看季英芝不說,也不再堅持,天色也真是不早了。
兄弟倆走后,季英芝又去了季劉氏的屋內。
季劉氏一看自己兒子臉上表情,就知道這是還在念著杏兒,安慰的言道,“四兒,還沒來的急和你說呢,你爹帶人去了城里,你爹出馬,杏兒只要還在這城里,就一定能找到!”
母子倆正嘮著呢,翠兒急火火的一掀厚重的簾子跑了進來,“太太,老爺回來了!”
季劉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切的問道,“找到杏兒了?”
翠兒喘了口氣,“沒有看見杏兒,倒是三少爺,被老爺五花大綁給捆了回來,這會正在前院,老爺怕是要動用家法了!”
季劉氏立刻快步往外走去,只覺得要是單單是和杏兒有關系,季學道不會雷霆大怒。
季英芝和翠兒連忙跟了上去。
前院火把四起,整個大院被照的如同白晝。季德芝身穿內衣面朝下被捆住,摁在府內專門施刑的長條凳子上,季學道手里正拿著一條被沾過水的牛皮鞭。
“老爺,老爺!打不得!打不得!……”季劉氏沖了上去,握住季學道的手腕。
憤怒中的季學道哪里聽得進去勸,一揮手,季劉氏摔倒在一邊的地上。而季學道手里的鞭子已經落在了季德芝的身上,季德芝嘴里發出尖叫聲,“啊啊啊疼死我了!娘救我……”
季德芝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兄長,季英芝上前,小小的身子擋在了季德芝身前,“父親!您就繞了三哥吧!”
季學道牛眼一瞪,這沒有人攔著還好,這一有人攔著,季學道心里的怒火,便是燒去了,他最后一絲理智。手起鞭子落,季英芝身上吃了狠狠一鞭,臉上被鞭尾掃了一下,頓時血淋淋,身上棉衣里棉花頓時外翻,身子搖晃了一下,沒有動,依舊是一雙淚眼,看著自己的父親。
季英芝臉上血淋淋的鞭印,倔強的眼神,驚醒了憤怒中的季學道,這時季劉氏也被人從地上扶起,上前一把抱住季英芝,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心痛的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兒啊!兒啊……”
季學道手里鞭子落地,只是那么一剎那,他彎腰又撿起了鞭子。
季德芝看見季學道再次高高掄起的鞭子,哭喊道,“娘,四弟,我錯了!你們救救我!這都是劉德斌讓我這么做的!”
季劉氏到底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雙淚眼看著季學道,“老爺,三兒他究竟做了什么?讓您這么大發雷霆?”
季劉氏不問還好,這一問,季學道心里的火又燒了起來,用鞭子指著母子三人,“好!你們想知道他都干了些啥?那我就告訴你們!這個孽子,小小年紀就逛窯子玩女人,還吸鴉片!你們不是要我找杏兒那丫頭嗎?這畜生竟然拿那丫頭換了鴉片和女人,你們說,我該不該打他?我老季家的臉,算是被這孽障給丟盡了!你們給我讓開,再不讓開,我連你們一塊打!”
季學道的話讓季英芝腦子里一轟,看著季德芝的目光,不再是同情,而是憤怒,忍著身上和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拽著他母親往后退去。
季劉氏回頭看看一鞭子下去已經是皮開肉綻的三兒子,回過頭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再看到自己身邊,已經是一臉怒火的小兒子,盡管心里有些不忍,但她知道,自己這個三兒子若是再不管,就完了。一邊用手巾擦著眼淚,一邊在小兒子的攙扶下,狠心的走了開。
季德芝見家里,能救他的兩人,都不再理會他,驚恐萬分的喊著,“娘,救我,救我!”
季德芝不喊還好,這一沒有骨氣連聲大喊,加劇了季學道內心的怒火,掄起鞭子又抽了下去,十幾鞭之后,板凳上的季德芝只剩下出氣,季學道也是打的實在是累了,這才對院子里的下人喊道,“把他給我拖到柴房,沒我的話,誰也不許給他吃喝!”
奄奄一息的季德芝,被人扶著拖走了,季學道一甩袖子,提著鞭子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的人散去,季遠上前對著還站著院子里的母子倆,低聲言道,“杏兒被劉師傅暫時接到鏢局去了!”
季英芝心里此時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季劉氏卻是心痛自己的兒子,“季遠你悄悄去找個郎中,給三少爺看看傷!”
季遠猶豫了一會,還是往院外走去。
“娘,三哥他這么壞,你還幫他?我看爹這頓鞭子打得好!”說著話季英芝握著拳頭,只覺得自己父親的那幾鞭子,還是不能夠解他心中之氣。若不是季德芝這會被打的不省人事,他一定會去再給他一頓拳腳。
季劉氏抬手輕輕撫了撫,就快趕上她高的季英芝的后背,牽起他的手往后院走,“四兒,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他不管怎么說都是你一脈相連的兄長,你爹已經懲罰他了,這事今天就這樣作罷吧!”季劉氏嘴上安撫著小兒子,想起季德芝口里喊的劉德斌,心里恨得緊,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在外壞就壞吧,這會竟然禍害到她兒子身上了,這事沒個完。隨即對身邊的翠兒言道,“你這就找人,連夜把劉德斌給我弄來!”
說著話,母子兩走到內室,進到屋后,季劉氏小心的處理了季英芝臉上的鞭痕,然后解開季英芝身上的棉衣,看了一下他的身上只是有鞭子印,并沒有傷到骨頭。給他系上棉衣上的盤扣,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說道,“四兒,不要嫉恨你哥哥,你如今這個樣子,以后娘不在了,你還是要靠著你的兄長。”
季英芝劍眉緊鎖,“娘,我們要一起活到一百歲,我要帶著娘走遍這世上的千山萬水。還有,誰要靠他們?我自己靠著自己!”說完舉起拳頭揮了揮。
季劉氏眼里再次淚光閃爍,拍了拍季英芝的肩膀,“好,娘和四兒一起活到一百歲,你看你這身棉衣,回去換掉洗洗早些歇息了吧。”
杏兒已經有下落了,但是沒有見到人,季英芝心里還是有點惦記,但是也只能等到天明再說。
季英芝走后,季劉氏去了堂屋。季學道黑著臉坐在堂前椅子上,嘴里叼著一根洋煙,看見季劉氏進來,起身打算離開,只覺得是慈母多敗兒。
“老爺,你打算怎么處理三兒?”季劉氏心知,雖然兒子已經挨過鞭子了,可是季學道是最討厭染上鴉片的人,是不會這么輕易就放過自己兒子的。畢竟也是有家規,但凡誰染上鴉片,那是會被趕出府的。
季學道見妻子,并沒有見到自己就以淚洗面,為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求情,又坐了下去,“府里是不能留了,否則我這張老臉在這村里往哪兒擱?”
季劉氏長嘆一聲,“要不把他送到東北你堂哥那兒去?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季劉氏知道自己丈夫,也是不會真的就舍得把兒子趕出去。
季學道想到那些大煙館里的癮君子,也是一籌莫展,“等看看那畜生是不是能戒得了煙,戒了煙再說。”
鮑氏兄弟到家門外,屋內漆黑一片,心里頓時都慌了起來。以往不管他們回來多晚,母親都是會給他們留下一盞,照亮他們回家路的油燈。
“娘,娘,娘!”兄弟倆喊著沖進了屋,點燃油燈,卻是發現屋內一片凌亂,僅有的幾件破衣服扔了一地。兩人撲到床邊,鮑氏雙眼緊閉,“娘,娘,娘……”鮑海雙手推著鮑氏,鮑氏搭在床邊的手滑到了一邊。
鮑陽淚眼突然看見自己母親的脖子有嘞痕,再看看眼前的情景,起身,從床邊摸出一把匕首,回身沖向夜色。
鮑海只顧著難過,沒有余力再去管自己的弟弟。
鮑陽沖出自家門,來到煙館最多的四道彎,等在了他們父親平日里最愛去的煙館外。
天麻麻亮時,鮑御河被人從煙館扔到了大街上。等那些黑衣人進去后,鮑陽沖到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的鮑御河面前,用匕首在他身上沒命的捅了幾刀。血濺到鮑陽身上,臉上,覺得差不多了,鮑陽一抹臉上的血跡,頭也不回起身跑走了。
夜里劉德斌躲在了外面,讓人回去打探,說是沒有人找來,但是還是一直挺到白天,才躲躲閃閃的回學堂。結果在大門外,被季家下人給逮了個正著。
季劉氏滿心怒火沒地發,就等著劉德斌的到來。這時有下人來報,說是外面昨天的鮑家孩子又來了。
季劉氏眉頭一皺,“讓他進來吧!”
下人言道,“那小子戴著孝,說什么也不肯進來,跪在外面只求著見您一面!”
季劉氏走到大門外時,季英芝已經到了門外,正在和鮑海說著話,“你說什么?你娘被人害死了?報官沒?”
鮑海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東家少爺,不用報官,一定是我爹掐死了我娘!我此次前來就是想求求太太買下我,給我娘買口棺材!”
“你快起來說話,我這就帶著你去找我娘!”季英芝上前去拉鮑海。
“可憐的孩子!”季劉氏聽見兩人的對話,嘆了口氣。
季英芝轉身看見季劉氏,拉著鮑海上前,“娘,您幫幫鮑海吧!”
季劉氏這一天一夜的,自己府上的事,已經夠心煩的了,可是又不忍心拒絕兒子乞求的目光。
“鮑海,我是可以幫你,但是這棺材也不是一兩貫錢的事,你確定你要賣身葬母嗎?還有你做的了自己的主嗎?這件事怕是還要和你父親談一談。”季劉氏這樣說著,想到了鮑海那個吸鴉片上癮的父親,心里很害怕惹上這樣的人,又有些猶豫起來。
鮑海立刻噗通一下又跪倒在地,“太太我能做的了自己的主,我能行!求求您了!”
季英芝在一邊拉扯的季劉氏的衣襟,替鮑海繼續哀求他母親,“娘,您就再幫幫鮑海吧!”
季劉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孩子,對身邊的翠花言道,“去把季大叫上來,給他五塊大洋,讓他陪著這孩子去把母親安葬了吧!”
鮑海立時給季劉氏磕頭,“謝謝太太!謝謝太太!”
季英芝要跟著去,被季劉氏給攔著了,說是杏兒一會回來,讓他等著。
季大跟著鮑海來到所成里鮑海的家,看著院子里的凄涼的情景,季大心里一陣難受。“小子,你回去在家里等著,我這就去給你辦事。”
鮑海點了點頭,往院里走,鮑陽突然閃了出來。鮑海一看鮑陽滿身的血跡,嚇得人差點跪在地上,“鮑陽,你這是怎么了?”
“哥,哥,我殺了那老混蛋!”鮑陽有些緊張的說道,眼里卻是透露著興奮的光芒。
“什么?你殺了他?那還不趕快逃?”說著話,就要拉著弟弟往外跑,看了看弟弟身上的血跡,又拉著他往屋內走。進屋把衣服翻出來,“快,快,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鮑陽這會心中也是有些害怕起來,連忙把身上有血跡的衣服換了下來。鮑海抱著衣服去了灶膛。劃了幾下才把洋火點燃,衣服點燃后,就開始飛快拉起風箱。衣服在灶膛里化為灰燼,兄弟倆心里才松了口氣。兩人正打算往屋外走,季大帶著人抬著棺材已經走到大門外。
鮑海立刻對鮑陽言道,“殺他的時候,有人看見沒?”
鮑陽也不確定有沒有人看到,但卻是搖了搖頭,他怎么也要送自己母親一程。
安葬完鮑氏,鮑海擔心萬一有人看見,早晚都會被找上門的,一拉鮑陽言道,“鮑陽跟著我去季家吧!”
鮑陽卻是不想去人家家為仆,怎么說,他們家原來也算是大戶,“哥,我不去了!”
鮑海擔心的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鮑陽眼睛看向遠方,“以前怎么活著,現在還怎么活。不過我是要跟你回去謝謝季家太太。”
鮑海心中也是不愿意弟弟和他一樣賣身為奴,他這樣也是實屬無奈。
鮑海、鮑陽跟著季大來到季富大門外,一輛馬車正好也停在大門外,劉德斌和他的跟班甲從馬上下來。
鮑陽立刻便認出了,那個跟班,就是讓他去誆季英芝的下人,“哥,哥,就是那個家伙,讓我去叫的四少爺!”
季大聽言,臉一沉,沒有說話,見劉德斌和他的跟班走進府門,這才帶著鮑家兄弟往院內走去。
季劉氏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主仆倆,好一會沒有說話。劉德斌不敢抬頭,心里忐忑著,就一件事都夠要他命的,這要是再知道是自己讓人綁了季英芝,只怕他這次是不好過關。
正對持著,季大帶著鮑家兄弟走了進來。
劉德斌是不認識鮑陽,甲丁卻是認識鮑陽,一看鮑陽的出現,心中那一點最后的僥幸心,蕩然無存,人癱倒在地。
劉德斌不明所以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季大對堂前坐著的季劉氏言道,“太太,鮑陽說,昨天就是這個家伙讓他給四少爺帶的話!”說完上前給了已經癱倒在地的甲丁一腳。
季劉氏這一聽,自己小兒子竟然也是被劉德斌指使人捆的,氣得身子直打顫。好半天嘴里才冒出一句話,“好!好!你很好!等你父親上來,再一起算算這筆賬!”季劉氏很想把地上兩人送官,可是不管怎么說也是自家親戚。
數日之后,劉德斌被關在季府的柴房內,除了一天兩頓飯能見著個人,其余是連點人聲都聽不見,就是想讓人帶信回去都找不到人。幾天沒有洗漱,暗不見天日的被關著,劉德斌聞著自己身上的酸臭都覺得惡心,盡管季府人并沒有把他怎么樣,可是他還是對他們懷恨上心了。
年成不好,租子收不上來,劉崴有些惱火,便親自帶著家丁下去收租子了,回來后才得知兒子劉德斌的事,立刻便前往煙臺。
季學道捋清了事情原由,只覺得是劉德斌帶壞了自己的兒子,而且還差點要了自己小兒子的一條命,如果不是季劉氏一直出言攔著,家里的鞭子,怕是早就抽到劉德斌的身上了。
劉崴前腳進府,季學道后腳就回來了。
劉德斌一看季學道黑著拉長的馬臉,知道今天這個事怕是沒那么好過去。立時一改以往在季學道面前,仗著自家田地多的傲慢氣焰,從椅子上起身,“妹夫,對不住啊!都是我那小子不是東西,看回去后,我怎么修理他!”劉崴先態度誠懇的認錯,想著季學道也就不好太為難他們了。
季學道卻是不理他的茬,鼻子里哼了一聲,冷著臉從他面前走過,連最起碼的表面應付都省略了,坐下后,喝了一口茶,才沉著聲音說道,“你們家的那個兒子,要是你不管教,我就替你管管了!這次的事,怕是你已經知道了,現在擺在你們面前,就兩條路,一條送官,一條季家家法侍候。”
季學道的話,讓在座的季劉氏和劉崴臉上一時都有些掛不住。盡管劉德斌這次是帶壞了自己一個兒子,差點還害了自己另一個兒子,可是畢竟沒出什么大事,季劉氏也不想讓這親戚沒得走,雖說在劉家村,近親不多了,但遠親還是有那么一些的。不過季劉氏也知道這會最好不要去摸老虎須子,可是看劉崴漸漸陰沉下的胖臉,知道自己再不說什么,依著季學道的脾氣怕是真的不好收場了。
“老爺,都是一家本道的,我兄弟已經說了帶回去,他會嚴加管教,就讓他把孩子帶回去吧!”
季劉氏這樣一說,劉崴立時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卻是對季學道越發的氣惱。
對于季劉氏胳膊往外拐,無疑是在給季學道火上澆油,一拍桌子,吼道,“我這也就是看在是一家本道的份上,要是別人,我早就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了!”想著自己那個因為戒煙被關著捆著的兒子,季學道這火就更旺了。
季學道這一拍桌子,季劉氏知道這親戚怕是以后做不成了,如果自己再幫著劉崴他們說話,怕是只有一條路了。心里嘆了口氣,一臉歉意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丈夫這一掌驚了一跳的劉崴。
劉崴雖說在鄉里是狐假虎威的一霸,可是還真是沒有見過什么大場面,季學道這一掌,他還真就覺得額頭有冷汗。一咬牙言道,“那就按你們季家家規來吧!”
季學道一揮手,季遠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劉德斌被兩個家丁架著走了進來。
劉德斌一看自己父親在,眼里立時有了淚光,掙脫家丁的手撲向他父親,雙手抱住了劉德斌的腿,“爹,救救我!救救我!在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劉家三代單傳就這一個根,劉崴一看自己兒子落魄的樣子,心里一陣抽抽,即便是自己兒子犯了錯,不是還有他這個父親嗎?何況你們的兒子不是都沒事嗎?心里給季學道又記上了一筆,嘴上卻是說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這次怕是我也幫不上你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怕是還真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了!”說著話,抬起腳,忍痛作勢給了劉德斌一腳,劉德斌被他踹翻在地。
劉崴的態度,讓季學道心情好了許多,語氣也就溫和了一些,“你小子,就是要給你點教訓,讓你長長腦子。家法侍候!”
劉德斌被摁在了長凳上,鞭子打在劉德斌身上,疼在劉崴心里,他努力要緊牙冠,最后一鞭結束,劉崴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的抬著劉德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