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赤著腳,行走在路面上。
車流如龍,呼嘯而過,兩側行人側目,車輛里投來驚異的目光,李沉舟渾然未覺。
與柳猿飛一戰,表面輕松寫意,幾拳定乾坤,實則兇險萬分,那柳猿飛最后搏命的反震之力,如鉆心毒龍,狠狠撞入他腑臟。
若非已至化勁,內勁更是深厚,這傷對其他化勁來說,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暗傷,即便是他,也足足花了一個月才完全恢復如初。
“好個柳猿飛!”
李沉舟眼神沉凝如寒潭,“僅此一人,便險些傷我臟腑……那God首領,只怕比預想的還要可怖!”
他腦海中浮現此世主角王超,力能擲象,根基之厚,冠絕古今。
一朝覺醒,便如神龍出海,直入青冥,短短時日,便能縱橫寰宇,那是何等氣象!
“但我李沉舟,必將更強!”
一股沛然莫御的豪氣自胸中勃發,他赤足行走天地,磨礪身心,便是那號稱“原始天王”轉世的王超,也不可能在他心中留下半分懼意。
他的路,要靠自己一拳一腳打出來!
“抱丹在望!”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那是生命層次即將躍遷的快意,是力量掌握在手的喜悅。
這半年,血與火鋪就了他的路途。
大圈幫的報復,當真讓他開眼了,數十次圍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鬧市之中,數把高精狙的紅點曾同時鎖死他的眉心、后背毒氣彌漫的巷道里,八個身纏炸藥的死士撲來。
甚至有一次,對方喪心病狂,竟在廢棄工廠直接動用了火箭炮轟擊。
硝煙彌漫,鋼筋扭曲,他硬生生從火海中殺出。
死在他拳下的人,早已不計其數。
最近半月,詭異的平靜。
但李沉舟心如明鏡,這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
大圈幫在積蓄力量,下一次的襲殺,必然是石破天驚,傾盡全力的絕命一擊,要么他死,要么大圈幫徹底膽寒!
汽車喇叭尖銳刺耳,行人步履匆匆,為生計奔波。
這凡塵俗世的嘈雜,與他內心的寧靜形成了奇異的反差。
“紅塵煉心,亦是問道自然。”李沉舟心中自語。
他并非高高在上的旁觀者,而是主動融入這人潮。
他感知著空氣中彌漫的焦慮、渴望、疲憊、微小的喜悅……這些屬于普通人的,圍繞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一生訴求,共同編織成的塵世之網。
柴米油鹽的掙扎、市井討價的執念……眾生百態皆是“道”的顯化。
他駐足在一個小攤旁邊,看濃煙滾滾,鍋鏟翻飛。
老板娘臉上是常年煙熏火燎的疲憊,但眼神卻有種奇異的專注,她一手顛鐵鍋,鍋鏟翻飛,另一只手卻異常穩定地護著身邊一個剛學會走路,想去抓滾燙鍋沿的小娃娃。
老板娘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守護,汗水流下,在油煙中閃著微光。
就在這一瞬!
李沉舟的腳步停駐了。
他并非在看那炒飯,亦非看那婦人或孩子。
他的“神”,穿透了那層層的油煙、汗水、疲憊和凡俗,猛地“撞”見了一種東西。
一種扎根于泥土,在煙火油污中綻放的堅韌與慈悲。
那婦人護崽的動作,在謀生重壓下依舊保持的專注與守護,在那一剎那,竟在他眼中散發出一種近乎神圣的光輝。
“菩薩低眉!”
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在他識海炸開。
哪里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佛?
這滾滾紅塵中,每一個在苦難中掙扎、在平凡中堅守,在卑微中護佑所愛的生命,其心其行,不正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行跡?
這市井煙火,這人間百態,便是最宏大真實的道場。
這婦人守著的不只是一口鍋灶,更是眾生最根本的“溫飽”之道!
“見老板娘如見菩薩!”
昔日東海悟拳只識天地壯闊,而今方懂:拳意最高境,當如老湯煲煮——雜味盡融,返璞歸真。
拳意生于混沌,根植于人心,隨境而感,顯化于形神!
這“道”,便是心靈的力量,本就潛藏于生命深處。
外界的各種波瀾,投入心湖,激蕩起感動的漣漪。擴散、滲透、最終喚醒沉睡的潛能,化為掌控自身、甚至影響外界的磅礴偉力。
這便是古人所言“頓悟得道”的真諦,在強烈的感動與靈機碰撞中,心靈瞬間突破桎梏,窺見前所未有的天地,精神的力量得以顯化于外!
在后世,這被稱為胎息、圣靈、元嬰……是生命蛻變的至高境界。
李沉舟在東海之濱搏擊怒濤,集數家拳法精粹,創出“鬧龍宮”一式,霸道絕倫。
但他始終感覺,此拳意猶未盡,少了一分真正貫通天地的圓滿。
此刻,他明白了缺憾所在。
他的道,他的拳意,不能僅僅源于對自然的模仿,也不能完全寄托于他人的精神烙印。
他要的是:
法天地之浩瀚,闡己道之獨尊!
他要走出一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通天大道。
他的拳意,必須純粹、唯一,烙印著他李沉舟獨一無二的生命印記。
這需要他踏遍山河,體悟天地萬物運行的至理,最終熔鑄于己身。
但在踏上征程之前,他還需要解決一樁恩怨,否則念頭不通達。
心海中,“菩薩低眉”的感悟如潮水翻涌,帶著厚重與慈悲,但李沉舟眼神一凝,領悟被壓下,沉入內心深處。
該了結的,終須了結。
他邁步,走向那燈火輝煌的“維港明珠”大酒店。
赤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門口,穿著仿英國皇家海軍制式禮服的門生,身姿筆挺,臉上掛著訓練有素的禮貌微笑。
看到李沉舟這身打扮走來,他眼底閃過詫異和鄙夷,但職業素養讓他立刻開口,聲音帶著程式化的恭敬:
“您好先生,請問有請帖嗎?”
李沉舟目光淡淡掃了過去。
那目光,平平無奇,沒有鋒芒,沒有威壓,就像掠過一片空氣。
但就在接觸的剎那,門生心臟猛地一抽,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瞬間竄上天靈蓋。
他臉上的笑容幾乎僵硬。
“怎么回事?”
眼前這人,明明就是個衣著普通,甚至有些怪異的青年,長發隨意披散,像個落魄的藝術家。
可為什么……為什么僅僅一個眼神掃過,自己就害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