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曹孟德也就還罷了，在朝堂中好歹也算是一個人物。”

“那劉玄德如此出身，即便心性還算不錯，未來或能有所作為，可我泰山羊氏好歹世代二千石，似乎是想讓耽兒為其效力，倒虧他有這個臉皮。”

羊李氏還沒有老眼昏花，也還沒到糊涂的時候，自然是將曹操與劉備的表現(xiàn)都看在眼里。

說著說著，羊李氏自個兒卻忍不住輕笑了出聲，轉而道。

“不過我之所以覺得那劉玄德未來能有一番作為，也因他這臉皮啊，夠厚，也足夠敢想，他這位沒落宗親確實如耽兒所說的那般有幾分高祖之風。”

“就是那曹孟德來討好我這老婦人，這劉玄德也來討好我這老婦人，都想我在耽兒面前替他們多說兩句好話……”

頓了頓，羊李氏看向羊秘，問道。

“秘兒，你說說看，我該怎么辦？這還真是夠煩惱的。”

羊秘忍不住扯了下嘴角，說道。“母親的煩惱怕是才剛開始。”

“什么？”羊李氏問道。

旋即，羊秘細細地將羊耽在陽翟雅集的表現(xiàn)述說了一遍，不忘著重描繪了一番袁紹與袁術表露而出的拉攏之心，輕聲道。

“母親，如今父親在南陽當?shù)倪@個太守并不安穩(wěn)，南陽世家也多有排擠之意，若能得到袁氏的支持，父親或許就能在南陽徹底站穩(wěn)腳跟。”

羊李氏猛然扭頭，看向身旁這個平日里表現(xiàn)得沉默寡言的憨厚兒子，頓時明白了這才是羊秘匆匆孤身從雅集趕回來的根本緣由。

對于羊秘的心性，羊李氏自然是清楚的，剛毅正直，重孝重義，且遠不像外表那般大咧咧，相反是個異常細致敏銳的人。

劉備與曹操此前對羊耽表現(xiàn)的拉攏，羊秘基本都是旁觀。

皆因，這只能算是羊耽的私事。

但袁氏兄弟卻是不同，他們背后站著的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也是如今父親羊續(xù)在官場站穩(wěn)腳跟所需要的政治助力。

若是泰山羊氏能與袁氏建立緊密的關系，那么就能一改泰山羊氏日益沒落的現(xiàn)象，羊續(xù)不僅能在南陽郡站穩(wěn)腳跟打開局面，甚至還能往上走。

羊李氏自然是明白羊秘的意思，一時也有些許意動。

在黃巾之亂天子不得不解除黨錮后，袁氏在朝廷之中的聲勢就越發(fā)的驚人。

雖說明面上朝堂如今是宦官與外戚兩股勢力在相互角力，但以袁氏為首的世家力量隱隱已經(jīng)有了成為第三股勢力的趨勢。

羊續(xù)在朝堂上幾乎是孤立無援的，既不向大將軍何進靠攏，也與十常侍劃清界限，甚至兩袖清風將屬官都得罪了個遍。

當然，泰山羊氏家風歷來清正，羊秘自然不是在不滿羊續(xù)的清廉剛正。

可時局如此，想要在朝堂站穩(wěn)腳跟，想要振興家族，那么就需要足夠的政治力量作為底蘊。

袁氏，無疑就是羊秘眼中，能夠支撐自家父親繼續(xù)在官場往上走的政治力量。

羊李氏終究是一介婦人，對于朝堂走向雖然只有模棱兩可的判斷，但袁氏的名聲卻還是清楚的。

那可是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

“你這想法沒有跟耽兒提過嗎？”羊李氏問道。

羊秘略為猶豫了一下后，答道。“孩兒覺得該先跟母親通一通氣……”

“耽兒不喜袁氏兄弟？”羊李氏問道。

“或是曹劉于耽弟有救命之恩，耽弟言行中對曹劉更親近些。”

這是羊秘通過自己的觀察，所做出的判斷。

這也是為何羊秘思慮再三后，沒有直接向羊耽開口，而是回來將這個問題拋給了羊李氏。

皆因，羊秘不想提出這種讓自己弟弟為難之事，也沒有信心說服明顯開始有了自己打算的羊耽，但就這么放棄這個能夠幫助到父親的好機會，羊秘又有些不舍得。

所以，羊秘能做到的，只有趕回來跟羊李氏商量一番，聽一聽羊李氏的意見。

然而，羊李氏思考了良久后，忽然笑了，道。

“秘兒，我這鄉(xiāng)野婦人，不太懂朝堂之事，但有一點卻是能看得透徹的，你那父親啊，性子頑固得緊，又不愿和光同塵。”

“如今雖然重新被啟用擔任南陽太守，但這輩子往上走，他那性子，他那身體又還能走多遠？”

“而且如今天子任用十常侍大肆斂財，賣官鬻爵，世人皆知，縱使讓你那父親更進一步，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激怒了天子，惹惱了宦官外戚之流，這對泰山羊氏是禍非福啊。”

頓了頓，羊李氏伸手摸了摸羊秘的臉龐，溫聲地說道。

“所以，我從小就教導你們兄弟，過剛易折，要心懷正大，須得知禮義廉恥，但也要學會如何表現(xiàn)得和光同塵。”

“你們兄弟三人，就數(shù)你性子最是剛直，衜兒的性子最是中庸，耽兒則最是聰慧。”

“這振興泰山羊氏的希望，我也從來沒有放在你父親的身上，而是放在你們兄弟三人的身上。”

“如今你弟弟大徹大悟后，又長袖善舞，引得四方名士折節(jié)下交，這對耽兒是大好事，對泰山羊氏是大好事。”

羊秘的眉毛漸漸舒展，嘆息道。“只是父親……”

“不用管那個老頑固，他還不配讓耽兒屈身于袁氏，來給他換個大好前途。”羊李氏沒好氣地說著，怨氣滿滿。

或許在百姓眼中，羊續(xù)是個大清官。

可在羊李氏眼中，那就是迂腐之極的老頑固，發(fā)妻帶著兩個兒子千里迢迢到南陽去尋他，在他眼里，就像是羊李氏特意上門討要銀錢似的。

結果，就連發(fā)妻都不讓進門一步，生怕影響到他的清名似的，僅僅是讓羊秘入內說了一陣話，就將他們一行給趕走了。

這可還不是講究什么“三從四德”的時代，結發(fā)正妻的地位極高。

如一生愛護人妻無數(shù)的曹操，歷史中就因曹昂之死，致使正室丁夫人與之決裂離異。

經(jīng)過此事后，羊李氏對于羊續(xù)的不滿幾乎是不加掩飾的。

要犧牲自己的一個兒子去主動效忠袁氏，換取羊續(xù)的官運亨通，羊李氏內心深處的想法是……這老頑固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