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質云的陰影還未完全退去，科學艙的量子通信儀突然發出蜂鳴。林深正對著星圖調整參數，金屬桌面上的咖啡杯被震得輕晃，褐色液體在杯壁上拉出細長的痕跡。

“共振頻率異常。“他摘下眼鏡，指尖劃過全息屏上跳動的綠色波形，“糾纏態穩定度降到92%——這不該是暗物質云區的正常波動。“

夏晴的作戰靴聲從艙門處傳來，戰術服袖口的銀線在冷白燈光下泛著冷光。她的目光掃過林深肩頭的屏幕，右手習慣性地按在腰間的激光槍槍套上：“通訊官說收到織夢族的主動連接請求。“

林深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方三秒。三天前暗物質云里發現的***碎片還躺在實驗室的密封盒里，奧列格那張帶著笑紋的臉在他記憶里忽明忽暗。但當他觸碰到按鍵時，掌心的溫度還是透過納米手套傳遞了出去。

半透明的光繭在艙室中央展開時，像一滴被投入靜水的藍墨。艾彌爾的投影本該是流動的星霧狀，此刻卻像被無形的手揉皺了——她的左肩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右耳位置的光粒正簌簌墜落，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

“艾彌爾？“林深向前半步，科學袍的下擺掃過操作臺邊緣的工具盒，“你的投影......“

“母星的光繭網絡被獵星者的電磁風暴擊穿了。“她的聲音不再是星塵震顫般的清越，像被砂紙打磨過的金屬片，“三千個共鳴節點同時失效，剩下的光繭正在以每小時0.7%的速率衰減。“

夏晴的戰術屏突然亮起紅光，她低頭掃了眼數據，抬頭時瞳孔縮成細線：“你們的量子共鳴網絡需要恒星能量維持，對嗎？“

艾彌爾的光繭泛起更深的藍，裂紋處滲出淡金色的星芒：“每維持一個共鳴節點，需要相當于類日恒星百萬分之一的能量輸出。“她轉向林深，破碎的投影里，那雙本應無波的眼睛浮現出人類般的懇請，“我們需要修復網絡......最近的可用恒星......是太陽。“

實驗室的空氣在瞬間凝固。林深的后頸泛起涼意，他想起第4章在全息投影里看到的千萬光繭，那些封存著星骸的透明球體。當時他用光譜儀分析出的死亡模式，此刻在腦海里與太陽的光譜重疊——如果獵星者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太陽......

“你們早知道？“他的聲音發顫，手指死死攥住實驗臺邊緣，“所以才向地球發送信號？用星骸的影像引起我們的同情？“

艾彌爾的光繭突然劇烈震顫，墜落的光粒在地面聚成小小的銀河。“我們觀測人類文明三百年，“她的聲音帶著撕裂感，“從你們用火藥炸開第一朵蘑菇云，到在火星種出第一株綠苗。我們以為......經歷過生存掙扎的你們，會理解一個文明瀕臨滅絕時的選擇。“

夏晴猛地按下戰術屏上的全艦廣播鍵，刺耳的警報聲在艙內炸響。“林教授，“她的聲音冷靜得像凍結的金屬，“立刻切斷通信。“

“等等！“林深抓住她的手腕，納米手套下的皮膚能感受到對方脈搏的劇烈跳動，“她還沒說完。“

“需要說的已經夠了。“夏晴甩開他的手，激光槍已經握在掌心，“太陽是人類的母恒星，任何文明都沒有資格染指。“

艾彌爾的投影開始消散，裂紋處的星芒卻更亮了。“三百年前，我們母星的恒星被獵星者的戴森膜包裹時，“她的聲音混著警報聲，“我們的共鳴者跪在光繭前，用精神體燃燒最后的能量發送求救信號——和你們現在聽到的，是同一段頻率。“

科學艙的門被猛地撞開。奧列格的銀發在警報紅光里像團燃燒的雪，他身后跟著兩個穿黑色制服的技術官，手里提著量子***的金屬箱。“停止無意義的對峙，“他的聲音帶著政客特有的沉穩，“織夢族需要能量，人類需要技術——這是雙贏。“

林深這才注意到，艾彌爾投影的裂紋形狀，和第7章在維修艙發現的***芯片紋路驚人相似。“你早就破解了他們的通信協議，“他轉身盯著奧列格，“所以暗物質云里的中斷不是意外，是你在測試***！“

奧列格的笑容沒變，只是眼角的皺紋更深了：“林教授，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他看向逐漸消散的艾彌爾，“而他們，正好有我們需要的量子糾纏技術——足夠讓人類突破恒星系航行瓶頸的技術。“

“你瘋了！“夏晴的激光槍指向奧列格的胸口，“文明接觸法則明確禁止逆向破解......“

“法則是弱者的枷鎖。“奧列格身后的技術官突然舉起***，紅光在艾彌爾的投影上掃過，“等我們掌握了量子共鳴網絡，就能建立覆蓋整個銀河系的通信網，到那時......“

艾彌爾的光繭發出刺目的白光。林深下意識遮住眼睛，再睜眼時，投影已經徹底消散，只在地面留下一小片金色光粒，像撒落的星屑。

“她切斷了連接。“通訊官小周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帶著哭腔，“所有糾纏態都坍縮了......連備用信道都沒留下。“

夏晴的激光槍慢慢垂下。她看向窗外翻涌的暗物質云，那里有獵星者的影子，有奧列格的陰謀，還有人類與織夢族之間那根脆弱的情感紐帶。“準備緊急會議，“她的聲音低得像嘆息，“通知所有部門主管，一小時后到艦橋。“

林深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地面的光粒。它們像有生命般鉆進他的皮膚，在血管里泛起溫暖的漣漪——那是艾彌爾殘留的情緒，是恐懼，是絕望，也是最后的期待。

奧列格整理著袖口的銀鏈，轉身時目光掃過林深：“教授，你該明白，在宇宙里，同情是最沒用的東西。“

科學艙的警報聲還在響著。林深站起身，看著全息屏上太陽的模擬影像——那顆黃色的恒星正在他的注視下，慢慢被虛擬的戴森膜包裹。

“不，“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正是因為我們有同情，才配稱為文明。“

艙外的暗物質云突然劇烈翻涌，像某種沉睡的巨獸被驚醒。林深望著星圖上突然出現的紅色光斑——那是獵星者的坐標，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太陽系移動。

而在更遠的地方，某個破碎的恒星系里，千萬個光繭正在逐漸熄滅。最后一個光繭里，艾彌爾的精神體蜷縮成微小的光點，她的意識深處，還殘留著與林深共振時感受到的溫度——那是人類童年時捧在手心的渾濁河水，是對生命最原始的珍視。

“希望......還在。“她的精神體發出最后一聲輕語，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