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出去,每一通都簡短而強硬。
唐家的能量,在這座城市盤根錯節,此刻被她毫不吝嗇地調動起來。
蘇晚站在一旁,看著唐可卿的側臉,心里有些發怵。
她從未見過唐可卿這個樣子,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不留任何余地。
“可卿小姐,這樣……動靜太大了。”蘇晚忍不住提醒,“清單上好幾臺設備都是海關重點監控的型號,同時調動,很容易引起注意。”
唐可卿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聯系法務部,讓他們隨時待命。另外,準備一筆備用金,如果哪家公司的貨被查扣了,我們雙倍賠償。”
她已經預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這么大的動靜,必然會觸碰到某些規則,引來官方的干預。
唐家或許要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但爺爺的話還在耳邊。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向林墨,也是向上面,展示唐家價值的機會。
這個機會,必須抓住。
然而,事情的走向,卻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第一個電話,是“宏業精密”的李總打來的。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難以理解的亢奮和迷惑。
“唐小姐,您真是手眼通天啊!我那臺德瑪吉的機床剛裝上車,市交通指揮中心的人就打電話過來,問我要不要申請臨時交通管制!”
唐可卿握著手機,愣住了。
交通管制?
為了一臺機床的運輸?
“他們說什么?”唐可卿的聲音有些干。
“他們說,這是為了保障重點企業的緊急物資運輸,可以為我們的車隊開辟綠色通道!唐小姐,您的這面子也太大了!”
唐可卿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腦子里一片混亂。
巧合?
她不信巧合。
很快,第二個電話打了進來,是負責激光切割機的那位王總。
他的語氣比李總還要夸張。
“唐小姐!我的天!海關的人剛給我打電話了!”
唐可卿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來了。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批切割機里有幾臺是從國外進口的,手續一直在走流程,還沒完全落地,是監管的重中之重。
“他們要查扣貨物?”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查扣?不不不!”王總的聲音激動得快要破音,“他們是來問我,那批貨物的加急清關申請為什么還沒提交上去!還給了我一個內部申請編碼,說只要填上這個編碼,十五分鐘就能走完所有流程!”
“他們還說,下次有這種緊急物資調動,可以直接跟他們專項小組聯系,二十四小時都有人!”
唐可卿的呼吸停滯了。
如果說交通管制還可能是某個環節的人情疏通,那海關的專項小組,主動打電話來催促清關,這絕對不是唐家現有的能量能辦到的事情。
這背后,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在為她掃清所有的障礙。
她忽然想起了爺爺說的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林先生的行動,得到了上面的默許!”
之前她只是理解了這句話的字面意思,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體會到“默許”這兩個字,到底有多么恐怖的份量。
這不是默許。
這是最高級別的支持。
是一路綠燈,是保駕護航!
蘇晚看著唐可卿煞白的臉色,擔憂地問:“可卿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唐可卿緩緩搖頭,她走到沙發旁坐下,身體有些發軟。
她以為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冒著巨大的風險去完成林墨的任務。
結果,她走的根本不是鋼絲,而是一條早已鋪好的通天大道。
她以為自己是主角,卻連配角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個負責跑腿的。
這種認知上的巨大沖擊,比任何商業上的失敗都讓她感到無力。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她的手機響個不停。
所有被她用強硬手段“說服”的供應商,都用一種近乎于朝圣的語氣,向她匯報著運輸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奇跡”。
有運輸車隊在晚高峰時段,被交警摩托全程開道。
有途經的城區檢查站,提前抬起了欄桿。
甚至連市政部門都打來電話,詢問林墨指定的那個廢棄物流園,是否需要連夜接通工業用電和光纖網絡。
唐可卿已經麻木了。
她只是機械地回復著“知道了”、“按計劃進行”。
她終于明白,林墨那句“晚飯之前我需要看到第一批貨物”,不是狂妄,也不是刁難。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因為他清楚,他要的東西,不會有任何阻礙。
傍晚六點。
天色漸暗,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唐可卿和蘇晚,站在那個廢棄物流園最大的倉庫門口。
一輛輛重型卡車,在交警的疏導下,井然有序地駛入園區,停在倉庫前的空地上。
工人們跳下車,開始用吊機和叉車,小心翼翼地卸下那些被帆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精密設備。
德瑪吉的五軸機床、大功率的激光切割機、數控車床……
清單上的設備,在晚飯之前,一件不差地全部到齊。
整個過程,順利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倉庫的卷簾門開著,里面亮著幾盞孤零零的應急燈。
燈光下,一個身影正靠在那輛熟悉的白色廂式貨車旁。
是林墨。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就那么安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工人們忙碌。
唐可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踩著高跟鞋走了過去。
“林先生,您要的東西到了。”
她的聲音,比之前在茶苑時,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林墨的視線從一臺正在卸下的數控車床上移開,看向她。
“辛苦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這一切本該如此。
唐可卿張了張嘴,那些關于運輸過程中的“奇遇”,那些關于官方部門反常舉動的匯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林墨面前說這些,只會顯得自己更加可笑。
“尾款我會盡快打到唐家的賬戶上。”林墨又說。
“不急。”唐可卿連忙擺手,“爺爺說了,錢的事不急。”
林墨沒再接話,他走到一臺剛剛落地的五軸加工中心前,伸手撫摸著冰冷的金屬外殼,又檢查了一下控制面板和線路接口。
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唐可卿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林墨的背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