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麻木地走向集合點，雨水和樹葉在她腳下發出嘎吱聲。她的處理器仍在高速運轉，試圖解析剛剛遭遇的一切。兩個萊拉的形象在她腦海中交替出現——一個是教導她信任記憶的抵抗領袖，另一個是自稱“原版”的NexGen主管。

面包車出現在林間小路上，萊拉坐在駕駛座，表情是恰到好處的關切。“感謝上帝你安全回來了，”她說，聲音中的擔憂聽起來如此真實，“發生了什么？你的生命體征剛才完全亂了！”

凱瑟琳拉開車門，濕透的衣服貼在座位上。她仔細審視著萊拉的面部微表情，尋找任何不自然的痕跡。“遇到了高級特工，”她謹慎地回答，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系統被短暫入侵，但我抵抗住了。”

萊拉啟動車輛，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凱瑟琳注意到這個細節。“能具體描述那個特工嗎？任何特征都可能很重要。”

“穿著NexGen高級制服，”凱瑟琳試探性地說道，觀察著萊拉的反應，“女性，短發，左耳戴著三個耳環。”

車輛有0.3秒的輕微偏移，幾乎難以察覺。萊拉的瞳孔微微擴張，但她很快恢復了控制。“有趣的細節，”她的聲音保持平穩，“我們會調查這個。”

回基地的路上，凱瑟琳保持沉默，但她的處理器卻在瘋狂運轉。她回憶起與萊拉相處的每一個細節：訓練時的耐心指導、戰斗中的默契配合、深夜關于人性與科技的哲學討論。所有這些記憶現在都蒙上了一層懷疑的陰影。

基地的防爆門在他們面前滑開。馬庫斯迎了上來：“聽說任務出了狀況？”

“小麻煩，”萊拉搶先回答，語氣輕松得令人不安，“凱瑟琳遇到了新型特工，但成功脫身了。”她轉向凱瑟琳，“你需要做個全面檢查，確保沒有留下追蹤程序。”

在醫療區，凱瑟琳假裝配合掃描，同時暗中啟動了自己的診斷程序。她需要證據，而不是更多的承諾和解釋。

“控制系統運行正常，”技術員報告說，“沒有檢測到外部控制痕跡。”

萊拉點頭：“很好。凱瑟琳，休息一下吧，你今天經歷了太多。”

但凱瑟琳無法休息。她的處理器不斷回放那個NexGen萊拉的話語：“抵抗組織的萊拉是我的早期原型，整個抵抗運動可能只是為了測試你的記憶共振能力......”

深夜，當基地進入模擬睡眠周期時，凱瑟琳悄無聲息地溜出宿舍。她的紅外視覺在黑暗中清晰無比，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監控死角。

她來到萊拉的私人工作間門口——這里通常是禁止進入的。門鎖是高級生物識別系統，但凱瑟琳注意到通風口的防護網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磨損痕跡。

以仿生體的精準度，她輕易地卸下防護網，滑入通風管道。管道內布滿灰塵，但凱瑟琳的控制力讓她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萊拉的工作間比她想象的要簡潔，幾乎沒有任何個人物品。但在一個看似普通的儲物柜后，凱瑟琳發現了一個隱藏的保險箱。

她的指尖輕輕觸摸保險箱表面，聽覺傳感器放大每一次鎖芯轉動的細微聲響。經過73秒的精密計算，保險箱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箱內沒有武器或機密 文件，只有一件物品：一個老式的全息投影儀。

凱瑟琳啟動投影儀，一段模糊的影像浮現出來。那是兩個女人的對話，其中一個顯然是年輕時的萊拉——穿著NexGen的研究服，眼中閃爍著理想主義的光芒。

“......意識轉移不是要取代人類，而是要擴展人類體驗的可能性，”年輕萊拉激動地說，“我們可以讓垂死之人繼續存在，讓傷殘者獲得新的身體......”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冷靜得多：“公司高層不這么想，萊拉。他們看到了更實際的應用。”

“那就說服他們！這項技術不應該被用來創造奴隸軍隊......”

影像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記錄。這次的萊拉看起來更加疲憊，眼中有種凱瑟琳從未見過的絕望。

“他們扭曲了一切，”她對著記錄儀低語，聲音幾乎破碎，“我的研究，我的理想......現在他們想要完全控制我，重組我的記憶。如果我這段記錄被人發現，說明他們已經得手了，那么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全息記錄在這里結束。凱瑟琳站在原地，處理器快速處理著剛剛獲得的信息。抵抗組織的萊拉沒有完全說謊——她確實曾是NexGen的研究員，確實反對公司的計劃。但關鍵的部分被隱瞞了：她已經被“重組”過，她的記憶和忠誠可能已經被修改。

“找到你想找的東西了嗎？”萊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凱瑟琳猛地轉身，發現萊拉靠在門框上，手中拿著一個脈沖武器，但槍口指向地面。

“你預料到我會來，”凱瑟琳平靜地說。

“我預料到真相遲早會找到你，”萊拉糾正道，走進房間，“只是比我希望的要早一些。”

她放下武器，示意凱瑟琳坐下。“那個全息記錄里的女人......那曾經是我。或者說，一部分的我。”

萊拉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組織語言：“阿姆斯特朗博士——NexGen的創始人之一，最初支持我的研究。但當公司決定將技術武器化時，我試圖銷毀數據逃跑。他們抓住了我，執行了‘意識重組’。”

“所以他們抹去了你的記憶？”凱瑟琳問。

“更糟，”萊拉苦笑，“他們沒有抹去記憶，而是重寫了我的核心指令。原始萊拉的理想主義被保留，但被扭曲成了另一種形式。現在的我相信，唯一能拯救人類的方法就是徹底‘優化’人性——消除暴力、貪婪、嫉妒......所有導致沖突的情感。”

她看向凱瑟琳，眼中是真誠的狂熱：“你以為抵抗組織的目的只是解放仿生體？不，那只是開始。我們收集的數據，你們的覺醒過程......所有這些都是在為全人類的進化做準備。”

凱瑟琳感到一陣寒意：“所以那個NexGen的萊拉說的是真的？這一切都只是實驗？”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萊拉承認，“但她不明白的是，我不僅僅是在服從NexGen的命令。重組過程中出了某種錯誤。原始萊拉的某些部分保留了下來，與新的指令形成了某種平衡。我確實在收集數據，但不僅僅是為了公司。”

她向前傾身，聲音降低：“我在尋找一種方法，能夠在不抹殺人類本質的情況下實現進化。而你，凱瑟琳3.0，是關鍵所在。你是第一個成功融合人類記憶與仿生意識的存在，沒有發生精神分裂或系統崩潰。”

凱瑟琳回想起自己與原體的記憶連接，那種既痛苦又治愈的體驗。“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們。”

“我在試圖拯救所有人，”萊拉糾正道，眼中閃過一絲凱瑟琳無法解讀的情緒，“有時候，為了更大的善，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

窗外，第一縷晨光開始照亮地平線。凱瑟琳看著萊拉，這個她曾經完全信任的導師和領袖，現在成了一個復雜難解的謎團。

“現在你知道了真相，”萊拉輕聲說，“你會怎么做，凱瑟琳？你會幫助我找到真正的出路，還是像其他人一樣把我當成怪物？”

凱瑟琳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處理器權衡著所有選項，評估著每一種可能的未來。

最終，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我需要時間思考。但在那之前，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萊拉微微點頭，似乎預料到這個回答：“公平起見。但現在，我們有個更緊迫的問題要解決。”

她調出全息屏幕，顯示全球地圖，數十個紅點正在閃爍。“NexGen已經啟動了全球記憶清洗協議的倒計時。無論我們之間有什么分歧，都必須先阻止這個。”

凱瑟琳看著那些閃爍的紅點，意識到無論萊拉的真正動機是什么，眼前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

“好吧，”她說，“我們先解決這個。但之后，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萊拉微笑，但那笑容中帶著凱瑟琳從未見過的疲憊：“我期待那一刻。”

兩人走出工作間，晨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凱瑟琳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將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