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德森那張掛著標準微笑的臉，清晰地出現(xiàn)在“暗局”指揮中心的主屏幕上時，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

蕭然看著那個名字——“獵戶資本”，又看了看林烽那張因疲憊而毫無血色的臉，她終于明白了。五年前的那場噩夢，和眼前這場正在逼近的風暴，源自同一個地獄。

“立刻對他展開全方位監(jiān)控！”蕭然的聲音，冰冷得像手術(shù)刀，瞬間劃破了辦公室的死寂，“電話、網(wǎng)絡(luò)、銀行賬戶、交通出行……我需要知道他二十四小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什么！”

命令被迅速執(zhí)行。

國安這臺龐大而精密的國家機器，開始圍繞“安德森”這個名字，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然而，一個小時后，蕭然等來的，卻是一盆冷得刺骨的冰水。

“組長……不行。”技術(shù)組長，老K，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臉上寫滿了挫敗，“我們的所有常規(guī)手段，都失效了。”

“什么意思？”

“他的所有公開通訊，都是通過‘銥星’的軍用級加密信道，我們根本無法破譯。他所有的網(wǎng)絡(luò)行為，都通過一個我們無法追蹤的、動態(tài)變化的‘暗網(wǎng)’路由進行。至于他的銀行賬戶……干凈得比我的臉都干凈！”老K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絕望，“組長，這個安德森……他就像一個生活在數(shù)據(jù)真空里的幽靈！我們看得見他，卻根本碰不到他！”

這個結(jié)果，讓指揮中心剛剛?cè)计鸬囊唤z希望，瞬間熄滅。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終于理解了林烽之前的凝重。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在反偵察領(lǐng)域，同樣達到了“神”級別的對手。

“常規(guī)的路，都堵死了。”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林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他的“狗窩”里走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瓶冰鎮(zhèn)的功能飲料，靠在蕭然的辦公桌邊，看著屏幕上安德森那張偽善的笑臉。

“那就只能……”他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走‘野路子’了。”

他將飲料一飲而盡，然后把空瓶子精準地扔進了幾米外的垃圾桶里。

“我們無法從外部攻破他的防御。那就想辦法，從他內(nèi)部，給他裝一個‘竊聽器’。”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國安精英，都猛地抬起了頭，眼神里充滿了震驚。

“你瘋了？”老K第一個失聲喊道，“那可是安德森！近距離接觸他，無異于自殺！更何況，這是嚴重違規(guī)的！”

“對！蕭組長，我們是國安，不是間諜！不能用這種手段！”另一名探員也立刻附和。

“規(guī)定？程序？”林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嗤笑一聲，環(huán)視著這些滿臉“正義”的探員，“你們的規(guī)矩，是用來抓‘漁夫’那種小雜魚的。現(xiàn)在，你們要對付的，是一頭深海巨鯊！你們還想拿著一本《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跳下海去跟他念法律條文嗎？”

他的話，雖然刻薄，卻字字誅心。

“等你們申請到所有的合法授權(quán)，拿到法院的搜查令時，”他指著屏幕，“華芯科技，早就被這頭鯊魚，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林烽！”蕭然的聲音，冰冷地打斷了他，“注意你的言辭！這里是國安局！”

“我說的有錯嗎？”林烽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蕭組長，告訴我，用你那些‘正確’的程序，你有幾成把握，能在他毀掉華芯之前，拿到能把他釘死的直接證據(jù)？一成？還是半成？”

蕭然，沉默了。

她知道，答案是……零。

看著陷入激烈爭執(zhí)的兩人，在場的探員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這時，一名情報員行色匆匆地跑了進來，遞給蕭然一份緊急情報。

“組長！剛剛收到的消息！安德森將在今晚八點半，出席由‘科創(chuàng)聯(lián)盟’在浦江壹號會所舉辦的閉門私人酒會！安保級別為A ，而且……這是他未來一個月內(nèi)，唯一一次公開的非商務(wù)行程！”

這份情報，像一顆投入了炸藥桶的火星，瞬間引爆了辦公室的氣氛！

唯一的機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聚焦在了林烽的身上。

蕭然看著那份情報，內(nèi)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戰(zhàn)。

一邊，是她堅守了半輩子的規(guī)則與程序。

另一邊，是那個正在對她發(fā)出無情嘲諷的、殘酷的現(xiàn)實。

最終，她緩緩地閉上眼睛，當她再次睜開時，眼神里，只剩下了決絕。

“林烽。”她開口，聲音沙啞，“你的‘竊聽器’，是什么？”

……

半小時后，一場堪稱“魔幻”的產(chǎn)品推介會，在“暗局”的辦公室里上演。

林烽并沒有像變魔術(shù)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一堆現(xiàn)成的間諜工具。

他打開了自己的一個加密移動硬盤，將里面的內(nèi)容，投影到了主屏幕上。

“各位領(lǐng)導，請看。”他學著電視購物主持人的語氣，繪聲繪色地介紹起來。

“這是我三年前設(shè)計的，‘高仿真機械蒼蠅’，型號‘復(fù)仇者-1’。4K高清，無聲飛行，還能采集DNA和微量炸藥殘留。唯一的缺點是續(xù)航只有五分鐘，而且有點怕……電蚊拍。”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只蒼蠅的3D建模圖，精細到了每一根腿毛。

在場的探員們，看得目瞪口呆。

“再看看這個，‘強效薄荷味瀉藥紐扣’，型號‘菊花殘’。采用高分子緩釋技術(shù)，只要假裝不小心掉進他的酒杯里，我保證，他下半輩子都會對莫吉托產(chǎn)生心理陰影。”

蕭然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還有這個！‘萬能空調(diào)遙控器’，型號‘冰火兩重天’……”

“夠了！”蕭然終于忍無可忍，她指著屏幕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設(shè)計圖，“這個，是什么？”

“哦，‘數(shù)字幽靈’啊，有眼光。”林烽立刻換上了專業(yè)的表情，“多年前為了一個……特殊目的研制的，還沒來得及量產(chǎn)。只要貼在他的手機或者任何金屬物品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拷貝所有數(shù)據(jù)流。”

“就用它。”蕭然果斷地說道。

“沒問題。”林烽打了個響指，“不過，這個貼片在使用前，需要根據(jù)目標手機的實時型號和系統(tǒng)版本，進行現(xiàn)場的、臨時的微代碼調(diào)試。這個調(diào)試，只有我能做。所以……”

“所以你必須親自去現(xiàn)場。”蕭然替他說完了后半句，眼神里充滿了“我就知道”的鄙夷。

“沒錯！”

蕭然死死地盯著他，足足三秒鐘。

“好。”她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今晚，你是服務(wù)生。”

……

夜晚的浦江壹號會所，燈火輝煌，名流云集。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香水、雪茄和金錢混合的味道。每一張微笑的面孔背后，都可能是一場價值數(shù)十億的商業(yè)博弈。

蕭然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露肩晚禮服，長發(fā)盤起，露出天鵝般優(yōu)美的脖頸。她手里端著一杯香檳，優(yōu)雅地穿梭于人群之中，像一條融入了黑暗的美人魚。她那雙銳利的眼睛，正不動聲-色地，將整個會場的每一個角落，都納入自己的掌控范圍。

而此時，我們的“王牌路癡特工”林烽……正在迷路。

他端著一個放著幾杯空酒杯的銀質(zhì)托盤，穿著那套可笑的侍者服，已經(jīng)第三次，從同一個噴泉雕塑前經(jīng)過了。

“該死……這鬼地方怎么長得都一樣……”他壓低聲音，對著自己領(lǐng)結(jié)上的微型通訊器瘋狂吐槽。

他是個社交恐懼癥患者，周圍那些虛偽的笑臉和客套的寒暄，讓他渾身不自在。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找到安德森，完成任務(wù)，然后回家打游戲。

“保持安靜！目標在三點鐘方向，露臺區(qū)！”耳機里，傳來蕭然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林烽一個激靈，立刻朝著三點鐘方向看去。

只見露臺的陰影里，安德森正端著一杯威士忌，和一名鬢角斑白的老者低聲交談。他的身邊，站著兩名像鐵塔一樣、眼神警惕的保鏢。

“看到他身邊的保鏢了嗎？”蕭然的聲音再次響起，“A組負責引開他們。B組負責制造混亂。你的機會，只有一次，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

“明白。”林烽深吸一口氣，手心開始冒汗。

計劃，開始了。

一名偽裝成賓客的A組探員，端著酒杯，“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名保鏢身上，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成功將兩名保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與此同時，會場另一側(cè)，B組的探員“失手”打碎了一個香檳塔，巨大的聲響和客人的尖叫，瞬間吸引了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

完美的“機會窗口”，出現(xiàn)了！

安德森也被那邊的混亂吸引，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去。

就是現(xiàn)在！

林烽端著托盤，邁開腳步，朝著安德森快速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靠近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一個穿著火辣的網(wǎng)紅女主播，突然從斜地里沖了出來，舉著自拍桿，直接擋在了林烽和安德森之間！

“Anderson先生！我是您的粉絲！能跟您合個影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烽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機會，稍縱即逝！

“B計劃！”耳機里，傳來蕭然果斷的聲音。

林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是B計劃，就看到，穿著晚禮服的蕭然，正端著一杯顏色鮮紅的雞尾酒，徑直朝著安德森走了過去。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歉意的微笑，腳步，卻似乎有些踉蹌。

“砰。”

一聲輕響。

蕭然的身體，“不小心”撞在了安德森的身上。

她手中那杯鮮紅的雞尾酒，也“恰好”失衡，大部分都潑在了安德森那身雪白的西裝上，留下了一大片刺目的紅漬。

“Oh my God! I'm so sorry!”蕭然發(fā)出一聲恰到好處的驚呼，臉上充滿了歉意和驚慌，她立刻拿出自己的手帕，想要為安德森擦拭。

現(xiàn)場，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

安德森的注意力，被這個美麗的意外，完全吸引了。

而對林烽來說，這是……最后的機會！

他扮演一個被嚇到的、笨手笨腳的侍者，也沖了上去，嘴里喊著：“Sir, are you okay? Let me help you!(先生，您還好嗎？我來幫您！)”

他沖到安德森的另一側(cè)，在他彎腰查看自己西裝污漬的瞬間，林烽端著托盤的左手，看似慌亂地在安德森的腰間一拂而過。

他的指尖，如同蜻蜓點水，以一種超越人類視覺極限的速度，將那枚薄如蟬翼的“數(shù)字幽靈”，精準地、悄無聲息地，貼在了安德森那部私人手機冰冷的金屬邊框上。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到一秒鐘！

“I'm fine, I'm fine.”安德森擺了擺手，臉上雖然有些無奈，但依舊保持著紳士的風度。

他看了一眼滿臉“歉意”的蕭然，又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滿臉“驚慌”的林烽，眼神里，閃過一抹無人察覺的、玩味的笑意。

任務(wù)，成功了！

林烽和蕭然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如釋重負。

兩人沒有再停留，按照預(yù)定計劃，先后從不同的出口，撤離了酒會。

……

會所的地下停車場里，兩人坐進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干得不錯。”蕭然看著筆記本電腦上，已經(jīng)開始源源不斷傳來的數(shù)據(jù)流，第一次，對林烽說出了一句近乎于“贊美”的話。

“那是。”林烽得意地吹了聲口哨，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佑只貋砹耍耙膊豢纯次沂钦l。”

然而，就在這時，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因為，他看到，會所的門口，那個身影，再次出現(xiàn)了。

安德森，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備用西裝。他沒有上自己的車，而是微笑著，和隨從一起端著三杯酒，徑直，朝著他們這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走了過來。

他怎么會知道？

“別動！所有人，別動！”蕭然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她通過耳麥，對周圍所有準備行動的隊員，下達了最嚴厲的指令。

安德森走到車窗前，屈指，輕輕地敲了敲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

露出了蕭然那張故作鎮(zhèn)定，但內(nèi)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的臉。

“美麗的女士，看來你走得太匆忙，我們還沒來得及喝一杯。”安德森的臉上，掛著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微笑。

他將其中一杯酒，遞給蕭然。

然后，他的目光，越過蕭然，落在了副駕駛的林烽身上，又遞上了另一杯。

“還有這位……非常‘熱情’的服務(wù)生先生。”

蕭然和林烽，都感覺自己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了。

暴露了！

他們徹底暴露了！

安德森微笑著，看著兩人接過酒杯。他緩緩地湊到蕭然的耳邊，仿佛情人間的呢喃，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用最標準、最清晰的中文，輕輕地，說了一句：

“蕭小姐……”

“……你手腕上的傷疤……很別致。”

轟——！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在蕭然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

他……他不僅知道她的身份！

他甚至，對她那段被封印在絕密檔案里的過去，都了如指掌！

安德森看著蕭然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滿意地笑了笑。

他直起身，優(yōu)雅地舉了舉自己的酒杯，然后轉(zhuǎn)身，瀟灑地離開，坐上了自己的轎車，絕塵而去。

車里，死一般的沉寂。

只剩下林烽和蕭然，手里端著那兩杯仿佛來自地獄的酒，和一顆……沉入谷底的心。

他們終于明白。

從始至-終，他們都不是獵人。

他們，才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