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金融科技峰會的主會場,是一座足以容納三千人的金色穹頂大廳。
巨大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吊燈,如同倒懸的銀河,將柔和而璀璨的光芒,灑在每一張衣著光鮮的臉上。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香檳、古巴雪茄和精英階層獨有的、那種自信到近乎傲慢的氣息。
這里是世界金融的神經中樞之一,在座的每一個人,跺一跺腳,都足以讓某個國家的股市,發生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
蕭然,或者說,“歐洲金融監管政策研究員——瑞貝卡·肖”,正端著一杯香檳,儀態萬方地,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這片由金錢和權力構筑的森林里。
她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充滿學者氣息的溫和微笑,與身邊的金融巨頭們,探討著關于“巴塞爾協議III”和“量化寬松”的復雜模型。她的專業和見地,贏得了周圍人頻頻的點頭和贊許。
但,沒有人知道,在她那副無框眼鏡的鏡片之下,她那雙冰冷的眼睛,像一臺最高精度的雷達,正無聲地,掃描著會場的每一個角落,將所有有價值的信息,貪婪地吸入她的大腦。
……
與此同時。
在這些光鮮亮麗的賓客們頭頂之上,那陰暗、悶熱、布滿了錯綜復雜管道的后臺天花板夾層里。
林烽,或者說,“光榮的水電維修實習工——張三”,正滿頭大汗地,像一只壁虎一樣,在狹窄的通風管道里,艱難地匍匐前進。
他嘴里,叼著一個筆形微型手電,那身臟兮兮的藍色工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散發出一股機油和汗水混合的、一言難盡的味道。
“‘鼠標’,匯報位置。”他壓低聲音,對著領口的微型通訊器,含糊不清地說道。
“收到老板!”AI助手“鼠標”歡快的蘿莉音,在他的耳機里響起,“根據您ID卡內嵌的陀螺儀和熱感應信號判斷,您的左前方,有一根高壓蒸汽管道,溫度180攝氏度。右下方,是女士洗手間的排風口,建議不要長時間停留哦!我們的目標——主服務器機房的中央排風口,就在您的正前方,直線距離,三十三米。”
“知道了。”林烽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狼狽過。
一個在虛擬世界里,能隨意掀起驚濤駭浪的王者。
此刻,卻在一個小小的通風管道里,和一個隨時可能把他烤熟的熱水管,斗智斗勇。
這,大概就是人生吧。
……
上午十點整。
峰會主論壇,正式開始。
當主持人用一種極其夸張和崇拜的語氣,念出“安德森”這個名字時,整個會場,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安德森,走上了舞臺。
聚光燈下,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亞麻西裝,金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碧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領袖般的魅力和一種……近乎于“神性”的溫和。
他,就是這個名利場的絕對中心。
他沒有像其他嘉賓一樣,站在演講臺后。而是,像喬布斯一樣,拿著一個無線麥克風,在舞臺上,一邊踱步,一邊用一種極具煽動力的、朋友聊天般的語氣,開始了他的演講。
他沒有談技術,也沒有談數據。
他談的,是“夢想”。
“……我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他的聲音,通過頂級的音響,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充滿了磁性,“一個充滿了變革、也充滿了焦慮的時代。舊的秩序正在崩塌,新的未來,尚不明朗。我們,該何去何從?”
他停下腳步,環視全場。
“我的答案是,合作。是放下偏見,擁抱我們的‘對手’。”
他的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了臺下蕭然所在的方向。
“就在昨天,我還和一位來自中國‘華芯科技’的朋友,喝了一杯咖啡。我必須承認,他們是一家值得尊敬的公司,他們勤奮、專注,充滿了創新精神。他們,是我們強大的‘對手’,但更是我們……未來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他的話,引得臺下,尤其是那些來自中國的企業家們,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充滿善意的掌聲。
然而,臺下的蕭然,看著臺上那個光芒萬丈、仿佛圣人般的男人,眼神,卻越來越冰冷。
她的特制眼鏡,正在以每秒六十幀的頻率,捕捉并分析著安德森的每一個微表情。
當安德森微笑著,說出“華芯科技”和“合作伙伴”這兩個詞時,蕭然的分析系統,在她視網膜的角落里,清晰地,標記出了兩個紅色的警告。
【嘴角肌肉,向左下方,出現0.12秒的微撇。情緒分析:輕蔑。】
【瞳孔,在提及‘合作’時,出現0.08秒的非正常收縮。情緒分析:厭惡。】
這個男人,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一個,將偽善,演繹到了極致的……魔鬼。
……
就在蕭然被安德森的表演,感到一陣陣反胃的時候。
后臺,通風管道里。
林烽,終于,爬到了他的目的地——主服務器機房的正上方。
他小心翼翼地,擰開中央排風口的四顆螺絲,將一小片百葉窗,掀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下方的景象,盡收眼底。
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科幻電影里場景般的服務器機房。上百個機柜,整齊地排列著,藍色的指示燈,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林烽的目光,卻瞬間,被機房最中央的、一個被獨立的玻璃幕墻,物理隔離開來的服務器機柜,給吸引了!
那個機柜,通體漆黑,造型充滿了攻擊性,與周圍那些白色的普通機柜,格格不入。
而在那個黑色機柜的正上方,有一個毫不起眼的、用激光蝕刻上去的logo——
一個,正在瘋狂吞食自己尾巴的……蛇形圖騰!
銜尾蛇!
林烽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立刻,將這個發現,通過加密通訊,同步給了蕭然。
“蕭然!找到了!是‘銜尾蛇’的標志!就在主服務器機房!”
然而,他還來不及興奮,就發現了更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不對勁!”他的聲音,瞬間變得凝重,“這個機柜,是物理隔離的,像一個故意擺在那里的‘展品’!它的所有數據線,都沒有連接到峰會的主網絡里!這他媽的……不是他們的核心服務器!這是一個……陷阱!”
一個,專門為他們這些“不速之客”,準備的陷-阱!
……
主會場。
蕭然的耳機里,傳來了林烽那充滿警惕的警告。
而她的眼前,則出現了更詭異的一幕。
演講結束的安德森,在接受了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后,并沒有像其他嘉賓一樣,回到后臺的VIP休息室。
而是,和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氣質陰鷙、看起來像個保鏢的東方面孔的神秘男人,一起,低聲交談了幾句。
然后,兩人一前一后,繞開了所有人的視線,走進了主會場旁邊,一個毫不起眼的側門。
蕭然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邊,是林烽發來的“陷阱”警告。
另一邊,是那條剛剛浮出水面的“大魚”。
她,該如何選擇?
她的內心,只掙扎了不到一秒鐘。
她對著通訊器,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于“命令”的語氣說道:
“林烽,守住你的位置,繼續監控!魚餌,已經出現了!”
說完,她將酒杯,隨手放在一個路過侍者的托盤上,然后,不著痕-跡地,跟了上去。
她,選擇了……踏入那個可能是陷阱的地方。
……
鏡頭,仿佛在這一刻,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是蕭然那堅決的、走向幽暗走廊的背影。
那條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厚重的、掛著“高壓配電室,閑人免進”警示牌的鐵門。
而另一半。
則是在一間充滿了監控屏幕的、秘密的安保監控室里。
安德森,正和那個氣質陰鷙的中山裝男人,并肩而立。
他們的面前,那塊巨大的監控屏幕上,播放著的,正是……蕭然一步一步,正走向那扇鐵門的身影。
中山裝男人,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問道:“先生,需要……處理掉嗎?”
安德森,緩緩地,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
他的臉上,露出了那種熟悉的、貓捉老鼠般的、優雅而殘忍的微笑。
“不急。”
他看著屏幕上,那個即將踏入陷阱的、美麗的獵物,緩緩地說道。
“你看,我早就說過。”
“最高明的獵人,往往……”
“……是以獵物的身份,出現在陷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