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烽的工作室里，空氣安靜得仿佛凝固了。

那塊從“普羅米修斯”防御系統上強行撕扯下來的“數據碎片”，此刻正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懸浮在操作臺的正中央。

它像一塊來自外星的、晶瑩剔-透的藍色化石，內部，是無數個比星辰還要復雜的、不斷變化的算法節點。

蕭然和老K等幾名技術核心，正通過遠程視頻，屏息靜氣地，看著林烽的操作。

在他們眼中，林烽此刻，不像一個黑客。

他更像一個手持著高精度解剖刀的、頂級的古生物學家。

“有意思。”林烽看著眼前這塊“化石”，喃喃自語，“安德森手下這幫人，確實是天才。你們看……”

他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

全息投影，被瞬間放大。

“這個算法的整體結構，像不像鯊魚的牙齒？一層掉了，下面一層會立刻補上，而且會根據上一層的‘磨損’情況，進行自我優化，變得更鋒利，更堅固。這是典型的‘自適應進化算法’。常規的攻擊手段，只會讓它變得越來越強。”

老K等人聽得云里霧里，但他們能感受到，這東西，很牛逼。

“但是……”林烽的話鋒一轉，眼神里，閃過一絲獵人般的狡黠，“……再完美的捕食者，也需要消化系統。而只要需要‘消化’，就需要‘信任’。”

他將“化石”的某個微小節點，放大到了極致。

那是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負責數據準入校驗的模塊。

“找到了。”林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就是這里。這顆‘牙齒’的……‘基因缺陷’。”

“為了追求極致的運算效率，這個算法，對所有來自其內部數據庫的數據，都設置了一個‘絕對信任’的白名單。也就是說，只要數據源被標記為‘最高優先級自己人’，它就不會進行任何安全校驗，會直接把這些數據，當成‘真相’，進行吞噬和分析！”

“這……這不是天大的漏洞嗎？”老K震驚地說道。

“不，這不是漏洞。”林烽搖了搖頭，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對對手的尊重，“這是……自信。一種近乎于‘神’的自信。因為他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突破他們的外層防御，往他們的‘食物’里……下毒。”

蕭然的心臟，猛地一跳。

她聽懂了。

“林烽，”她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帶著一絲凝重，“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份‘毒藥’。”林烽的眼中，燃燒起瘋狂的戰意，“一份看起來絕對美味、絕對營養，但其中，隱藏著一個致命錯誤參數的……金融模型數據。”

……

一場激烈的、僅限于少數核心成員參與的辯論，在“暗局”指揮中心，秘密展開。

“不行！絕對不行！”老K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蕭組長！這是在偽造國家金融數據！是重罪！我們是國安，不是……不是商業間諜！”

“我同意！”另一名探員也立刻附和，“一旦這件事暴露，引發的后果，不堪設想！我們會被送上軍事法庭的！”

蕭然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聽著。

“蕭組-長，你倒是說句話啊！”

蕭然緩緩地抬起頭，她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因為“規則”而畏手畏腳的下屬。

她想起了五年前，老陸的犧牲。

她想起了前幾天，在停車場里，那些差點就回不來的戰友。

她更想起了，那個在指揮車里，為了救她，不惜耗盡生命力，吐得一塌糊涂的瘋子。

她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這不是偽造。”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這是……戰爭。”

“在戰爭里，情報，就是武器。安德森可以用假情報來伏擊我們，我們，為什么不能用‘有瑕疵’的情報，去誤導他？”

她看著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需要一份，關于‘華芯科技’最大的競爭對手，‘北方思科’集團的，最新一季度的、非公開財報分析模型。模型的所有數據，都必須是真實的。只有一個地方，需要‘處理’一下……”

“……把他們‘5G射頻芯片’的預期增長率參數，悄悄地，下調0.01%。”

……

在蕭然動用了她背后家族的所有人脈，并簽下了一份足以讓她前途盡毀的“軍令狀”后。

第二天，清晨。

一份標記為“最高經濟機密”的、經過了“特殊處理”的真實數據，被送到了林烽的工作室。

“毒藥”，已經備好。

現在，就看“投毒者”的技術了。

林烽看著那份數據，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他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將這份“數據毒藥”，用一種極其精妙的手法，偽裝成了安德森團隊內部，一次常規的數據更新包。

然后，他利用他之前分析出的那個“基因缺陷”，和老陸留下的那個“后門”，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個“特洛伊木馬”，注入到了安德森團隊那龐大的內部數據庫中。

整個過程，如同一滴水，匯入大海。

無聲，無息。

……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紐約，華爾街。

“獵戶資本”那間充滿了精英氣息的頂層交易室里，一片繁忙。

數十名穿著手工定制西裝的金融分析師，正對著面前的多塊屏幕，進行著緊張的數據分析。

安德森的首席技術官，一個名叫“大衛”的猶太裔天才，看著剛剛更新的數據庫，眉頭微皺。

“奇怪，‘普羅米修斯’的自檢系統提示，今天凌晨，數據庫有過一次非計劃內的、來源不明的數據更新。”

“來源能查到嗎？”他的助手問。

“查不到，對方的手法太干凈了。”大衛搖了搖頭，但很快就舒展開了眉頭，“不過，‘普羅米修斯’的防火墻沒有任何警報，更新包也通過了所有的病毒掃描。應該……只是某個技術員的夜間常規維護吧。”

他并沒有太在意。

因為，他無比相信，自己親手打造的這臺價值上億的、如同神明般的“普羅米修斯”超級計算機。

他將那份剛剛更新的、關于“北方思科”的財報模型，標記為“已確認”，然后，提交給了交易部。

交易部的分析師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這份“有毒”的數據，作為最重要的決策依據，輸入到了“普羅米修斯”的最終推演模塊里。

“滴——”

“普羅米修斯”的運算核心，開始發出低沉的轟鳴。

基于那個被悄悄修改了0.01%的錯誤參數，它開始進行一次錯誤的推演。

最終，屏幕上，彈出了一個清晰的、由AI自動生成的決策建議：

目標：‘北方思-科’。風險評估：低。建議：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內，建立不低于三十億美金的空頭頭寸，配合即將發布的‘技術負面’新聞，進行一次精準狙擊。

安德森的首席交易官，看了一眼這個建議，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執行”按鈕。

……

第二天，上午，美股開盤。

就在“獵戶資本”那三十億美金的空頭頭寸，剛剛建立完畢的瞬間——

一條“突發”新聞，引爆了整個科技板塊！

【重磅！‘北方思科’宣布，其在5G射頻芯片領域，取得了顛覆性技術突破！已獲得來自蘋果、三星的千億級天價訂單！】

轟——！

“北方思科”的股價，如同坐上了火箭，在開盤的短短三分鐘內，瞬間，暴漲了30%！

華爾街，一片哀嚎！

所有做空“北方思科”的資本，全部被套牢，瞬間爆倉！

……

“獵戶資本”，交易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那條刺目的、代表著巨額虧損的紅色曲線，大腦，一片空白。

安德森端著一杯咖啡，緩緩地走到主屏幕前。

他看著上面那個清晰的、讓他眼皮狂跳的虧損數字——- 5.7億美金

他那張總是掛著優雅微笑的臉，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變得陰沉如水。

就在這時，首席技術官大衛，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驚恐和不可思議。

“先生……我們……我們的‘普羅米修斯’……”他指著自己的平板電腦，聲音都在顫抖，“……被人……投毒了！”

“對方……對方還給我們……留了一句話……”

安德森緩緩地轉過頭，接過平板。

平板的屏幕上，只有一行用最簡單的、最原始的記事本程序，寫下的話。

那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嘲諷。

“牙不錯。”

“可惜，有蛀牙。”

“——你的牙醫，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