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最后一天，大隊部的煤油燈亮到后半夜。老李戴老花鏡，手指在算盤上飛快撥動，算珠碰撞的脆響在寂靜夜里格外清。蘇瑤坐在對面，攥著塊帕子，手心汗把布浸濕了。

“成了！”老李猛地抬頭，聲音帶顫音，把賬本往前一推，“你自己看！”

蘇瑤低頭，最后一頁合計欄里，紅筆寫著個醒目的數(shù)：10286。

她愣了愣，手指輕點在數(shù)字上，數(shù)了三遍。一萬零二百八十六，真過萬了。

“這就成萬元戶了？”蘇瑤聲音發(fā)飄，前世在大城市打拼十年沒攢這么多，沒想到在這七零年代的小村莊實現(xiàn)了。

“可不是！”老李把算盤往桌上一放，興奮地搓手，“光你這月獎金和分紅就八千多，加之前面攢的，妥妥萬元戶！咱們縣頭一個知青萬元戶，就是你蘇瑤！”

消息第二天傳遍全村。社員們聚在大隊部門口，看墻上新貼的紅榜，個個笑不合嘴。紅榜上金粉寫著蘇瑤的名字和分紅金額，陽光下閃得人眼亮。

“一萬多塊！能買多少糧食啊！”

“蘇知青真是咱們村的財神爺！”

“我家這月分五十多，夠給娃買新書包了！”

蘇瑤剛到門口，就被圍住。王寡婦拉她的手，眼圈紅：“蘇知青，你真是大好人！要不是你，我家那口子治病錢還沒著落呢。”

“嬸子快別這么說。”蘇瑤笑著掙開手，“這錢是大家一起掙的，該分。”

正說著，公社通訊員騎自行車來，車把掛紅綢子包裹的牌匾。他跳下車喊：“蘇瑤同志在嗎？公社李書記讓我送喜報來！”

牌匾上“知青模范”四個金字，邊緣鑲金邊。通訊員親手掛在大隊部最顯眼處，又拉蘇瑤在牌匾下拍照，說要登縣報。

“蘇同志，你給咱們公社爭光了！”通訊員臨走囑咐，“后天李書記親自來頒獎，可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

蘇瑤看著金燦燦的牌匾，心里盤算別的事。她轉(zhuǎn)身對老李說：“叔，幫我算算全村多少戶？”

“算五保戶，四十六戶。”老李不明所以，“咋了？”

“每戶分二百塊。”蘇瑤說得干脆，“剩下的錢，買臺電視機，再給孩子們添點新東西。”

“啥？”老李驚得眼珠快掉出來，“二百塊？四十六戶就是九千二！你好不容易攢的錢，咋說分就分？”

“錢放手里生不出花。”蘇瑤望窗外攢動的人頭，“大家跟著我忙活這陣子，都辛苦。再說合作社能有今天，不靠我一個人。”

老李還想勸，被蘇瑤堅定的眼神堵了話。他嘆口氣，搖頭：“你呀，真是實心眼。”

分錢的消息傳出去，全村炸鍋。有人歡喜有人愁，二柱子媳婦拉男人念叨：“哪有白給這么多錢的？該不會有啥說道吧？”

二柱子把煙袋鍋往鞋底磕了磕：“你懂啥？蘇知青不是那號人！她想獨吞，哪會把賬本亮給大伙看？”

領(lǐng)錢那天，大隊部院子排起長隊。蘇瑤和老李坐桌子后，按戶頭發(fā)錢。陸星辰幫點名，陸宇軒數(shù)錢，陸詩涵抱糖罐子，給來領(lǐng)錢的人發(fā)塊水果糖。

“張大爺，您家兩口人，這是二百。”蘇瑤遞過錢，又多塞十塊，“聽說您家孫子該交學(xué)費，這點錢拿著。”

張大爺顫巍巍接錢，老淚縱橫：“蘇知青，你真是活菩薩啊……”

輪到王寡婦，她死活不肯多要：“我家分的菜錢夠花，這錢給更需要的人吧。”

“拿著。”蘇瑤把錢塞進(jìn)她手里，“您家小柱子的病還得好好治，別省著。”

陸戰(zhàn)野不知啥時站人群后，看蘇瑤有條不紊發(fā)錢，眼神帶贊許。蘇瑤抬頭看見他，朝他笑，他也微微點頭。

發(fā)完錢，蘇瑤揣剩下的錢，帶三個孩子去縣城。百貨大樓里，十四寸黑白電視機擺最顯眼處，罩紅絨布，旁邊圍不少人。

“娘，那就是電視嗎？”陸詩涵仰小臉問，眼睛瞪得溜圓。

“是呢。”蘇瑤摸她的頭，“咱們買一臺回去，讓全村人都能看。”

售貨員是年輕姑娘，聽說要買電視機，眼睛亮：“同志，您真要？這是緊俏貨，全縣沒幾臺呢。”

“就要這個。”蘇瑤爽快掏錢，“能送貨嗎？我們是紅星大隊的。”

“能！當(dāng)然能！”姑娘趕緊叫人打包，“我讓我對象開車送過去，保證妥妥的。”

回去路上，拖拉機載著電視機，引得一路人圍觀。陸詩涵坐電視機旁，小手緊抓紅絨布，怕被人搶去。

電視機安在大隊部堂屋，支起高天線。調(diào)試時，全村人來看熱鬧，把屋子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屏幕出現(xiàn)模糊人影和聲音，院子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動了動了！真能動！”

“快看，那人在說話呢！”

“嘖嘖，這玩意兒真神了！”

蘇瑤看大家興奮的樣子，心里暖。陸星辰趴在桌上，認(rèn)真研究說明書，沒多久學(xué)會調(diào)臺。陸宇軒拿小本子，把每個臺的節(jié)目記下來，像小管家。

日子過得快，轉(zhuǎn)眼到除夕。大隊部早殺了兩頭豬，分給各家各戶。蘇瑤家忙得熱火朝天，陸星辰幫貼春聯(lián)，陸宇軒燒火，陸詩涵跟王寡婦學(xué)包餃子，小臉弄得像小花貓。

傍晚，年夜飯香味飄滿村子。蘇瑤端碗餃子，剛要出門給張大爺送，看見陸戰(zhàn)野站門口，手里提布包。

“過年好。”他把布包遞給蘇瑤，“給孩子的。”

打開是三件新做的棉襖，還有幾尺花布。蘇瑤心里一暖：“進(jìn)來一起吃點吧？”

陸戰(zhàn)野猶豫一下，點頭。

飯桌上，陸詩涵非要給陸戰(zhàn)野夾餃子，奶聲奶氣說：“叔叔，你多吃點，吃完有力氣抓壞人。”

陸戰(zhàn)野被逗笑，多吃了半碗飯。陸星辰看著他，突然說：“叔叔，你常來我家吃飯吧，娘做的菜可好吃了。”

蘇瑤臉微紅，趕緊低頭喝湯。陸戰(zhàn)野看她一眼，輕聲說：“好。”

吃完飯，全村人往大隊部涌，等看春晚。蘇瑤帶三個孩子走后面，陸詩涵提小馬燈，像快樂的小鳥。

大隊部早擠滿人，男人們搬板凳，女人們帶瓜子糖果，孩子們在人群里穿梭打鬧。陸星辰站電視機前，熟練調(diào)出中央臺，屏幕正好播放春節(jié)序曲。

“開始了開始了！”有人喊，屋里頓時安靜。

第一個節(jié)目開始，所有人看呆了。屏幕有點模糊，聲音有雜音，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跟著哼歌，有人跟著拍手，氣氛熱烈得像過年。

陸宇軒拿小本子，認(rèn)真記節(jié)目單，時不時和旁邊人討論：“這個舞蹈好看，肯定得一等獎。”

陸詩涵看得興起，跑到屋子中間，學(xué)屏幕上的樣子跳舞，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她不怯場，還唱新學(xué)的歌：“東方紅，太陽升……”

稚嫩童聲在屋里回蕩，所有人跟著鼓掌。蘇瑤看女兒認(rèn)真的樣子，又看身邊專注看電視的陸星辰和陸宇軒，心里涌上暖流。

陸戰(zhàn)野坐在她旁邊，遞過一把瓜子：“孩子們真可愛。”

“嗯。”蘇瑤接瓜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觸電似的縮回，臉頰發(fā)燙。

節(jié)目演到一半，外面響起鞭炮聲。不知誰家放的，引得全村孩子跑出去。陸詩涵也拉哥哥們往外跑，蘇瑤和陸戰(zhàn)野跟在后面。

夜空被煙花照亮，五顏六色的火花在天上綻放，美得讓人窒息。孩子們的歡呼聲、大人們的笑聲、鞭炮聲混在一起，成了最動聽的新年樂章。

“娘，你看那個像花朵！”陸詩涵指天上的煙花，興奮地跳。

“真好看。”蘇瑤摟著三個孩子，心里滿是前所未有的安寧。她想起剛穿越的惶恐，第一次見三個孩子的心疼，和社員們在菜地忙碌的日子……一幕幕像電影閃過。

原來不知不覺，她已把這里當(dāng)家，把這些人當(dāng)親人。

“在想什么？”陸戰(zhàn)野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蘇瑤轉(zhuǎn)頭看他，煙花光芒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眼神溫柔得像春水。她突然笑：“在想，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

陸戰(zhàn)野看著她，也笑：“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春晚結(jié)束已是半夜。大家意猶未盡地往家走，嘴里討論剛才的節(jié)目。蘇瑤帶三個孩子往回走，陸戰(zhàn)野提馬燈送他們。

“娘，電視真好看。”陸詩涵打哈欠，靠在蘇瑤懷里。

“以后天天都能看。”蘇瑤摸她的頭。

“蘇知青，謝謝你。”陸戰(zhàn)野突然停下，認(rèn)真說，“你讓這個村子變了樣。”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蘇瑤搖頭，“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

快到家時，陸星辰突然說：“娘，我想給叔叔拜個年。”他對陸戰(zhàn)野鞠躬，“祝叔叔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陸宇軒和陸詩涵也跟著鞠躬，奶聲奶氣說：“新年快樂！”

陸戰(zhàn)野愣了一下，趕緊扶起三個孩子，從口袋掏三個紅包：“壓歲錢，拿著。”

回到家，蘇瑤把孩子們哄睡，自己卻沒睡意。她坐在炕邊，看窗外月光，心里滿是希望。

桌上放公社送來的獎狀，旁邊是三個孩子的新書包。蘇瑤拿起書包，輕輕撫摸，嘴角上揚。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明年，罐頭廠要開工，播種機要推廣，孩子們要去新學(xué)校上學(xué)……還有太多事要做。

但她不怕，因為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三個懂事的孩子，一群樸實的鄉(xiāng)親，還有……她看一眼窗外，仿佛能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

蘇瑤躺下蓋好被子。窗外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孩子們恬靜的臉上。她閉眼，帶微笑進(jìn)入夢鄉(xiāng)。

夢里，她和孩子們坐電視機前看節(jié)目，陸戰(zhàn)野坐在旁邊，給孩子們講外面的世界。院子里，鄉(xiāng)親們唱歌跳舞，歡聲笑語傳遍村莊。

這就是她想要的家，溫暖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