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消散前最后那行字飄到陳墨面前，他還沒來得及回應，保溫杯突然“咔”地裂了道縫，杯底殘留的茶漬滲出一滴，正好落在石碑裂痕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

他低頭看了看杯身，又抬頭望向天際，云層已經閉合，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指尖還殘留著那行字的觸感——不是虛影，是能被系統識別的原始數據流。

“看來，該我出招了?！?/p>

他從袖中取出那張從平行世界帶回來的工牌，正面“自愿奮斗”四個字漆黑發亮，背面二維碼邊緣泛著淡淡的藍光。他輕輕摩挲著工牌邊緣，低聲對發髻上的玉簪道：“坤靈，雖然你現在睡得像被拔了電源的服務器，但上次你留下的協議緩存，應該還能撐一次遠程登錄。”

玉簪沒反應，但保溫杯底的接口微微發燙。

陳墨嘴角一揚，掏出釘釘原型機，將工牌貼在掃描區。屏幕閃了兩下，跳出一行提示：【檢測到跨維度認證密鑰，是否綁定至‘摸魚通’臨時賬戶？】

他點了“是”。

下一秒，手機震動，彈出一條推送：【墮仙集團將于今夜子時舉辦“自愿加班者榮耀之夜”大型直播盛典，誠邀三界同仁共襄盛舉，見證奮斗者的光輝時刻】。附帶一個報名鏈接，標題是：《你也配說自己累？來測測你的奮斗指數》。

“好家伙，洗腦都開始搞KOL帶貨了？”陳墨冷笑，順手點開鏈接，頁面自動跳轉至一個浮夸的倒計時界面，背景音樂是《奮斗者之歌》Remix版，節奏強勁，聽著像加班時心跳過速。

他正要退出，突然注意到頁面底部一行小字：【直播流采用三重加密協議，僅限認證奮斗者賬號觀看】。

“加密？”他瞇眼，“那正好，我這兒有個剛越獄的管理員工牌。”

當晚，墮仙集團總部燈火通明。主樓頂層的直播廳懸浮于半空，四周環繞著三百六十具加班傀儡，每人手持一面電子屏，實時滾動播放“奮斗值排行榜”。影魅站在控制臺前，西裝筆挺，正往手腕上噴香水。

“心魔彈幕過濾系統啟動，防火墻三級就緒?！奔夹g人員匯報。

影魅點頭，翻開文件夾《奮斗者生存指南》，輕聲道：“今晚，我們要讓所有人看到，不奮斗，不配修仙?！?/p>

話音未落，文件夾內頁突然翻動，停在第1314行。那行原本寫著“自愿即自由”，此刻卻變成了“自愿？是被逼的吧”。

他皺眉，合上文件夾，沒說話。

與此同時，北境云臺。

陳墨把手機往地上一放，打開后蓋，扯出一根數據線，另一端插進保溫杯底的接口。杯中最后一點茶水順著導管流入手機主板，屏幕藍光一閃，跳出【本地代理隧道建立成功】。

“墨青璇，貨到了嗎？”

空中傳來破風聲，一道彩虹劃過夜幕，墨青璇騎著飛劍穩穩落地，餐箱打開，取出一枚丹藥，通體泛著淡綠光暈，標簽寫著：反KPI回春丹·限量版。

“按你說的，封裝了病毒程序，偽裝成系統補丁，只要丹藥被掃描入庫，就能順著內部網絡爬到直播后臺?！?/p>

陳墨接過丹藥，塞進手機卡槽，低聲：“記住，不是破壞，是喚醒?！?/p>

子時三刻，直播正式開始。

洛九幽一身玄袍登臺，面帶溫潤笑意，身后大屏播放著《百年奮斗史》紀錄片，畫面里全是修士熬夜煉丹、通宵渡劫、邊吐血邊寫心得的感人場景。

“諸位，”他開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修仙之路，本就是一場漫長的加班。唯有自愿奉獻，才能觸及天道。”

彈幕瞬間炸開：【CEO說得對！】【我昨天只修煉了十六小時，愧對宗門！】【求安排更多心魔面談！】

影魅在后臺露出滿意笑容，正要下令加強情緒引導，突然，監控畫面一閃，所有觀眾頭像下方多出一行小字：【檢測到潛在摸魚傾向，建議參加‘955心靈療愈營’】。

他猛地拍桌：“誰改的UI？！”

還沒等回應，直播畫面驟然跳轉。

大屏不再是洛九幽的演講，而是一間老舊的茶水間。鏡頭緩緩推進，一個年輕女子穿著圍裙，端著托盤走進畫面，工牌上寫著：陳氏集團·行政部·林小茶。

彈幕愣住。

下一秒，女子抬頭，正對鏡頭，輕聲說：“那天我加班到凌晨兩點，回去路上被車撞了。他們說，不是工傷，因為我沒簽正式合同。”

畫面一轉，又是另一個場景：一群修士被鎖鏈拴住，在雷云下反復渡劫，頭頂懸浮著KPI報表，每完成一項，壽命條就縮短一截。

“我是第17代加班傀儡，編號36500?！币粋€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們不是自愿的，是被‘自愿’的?！?/p>

直播廳瞬間死寂。

洛九幽臉色微變，抬手就要掐斷信號，卻發現自己的元嬰體開始分裂——一道是西裝革履的CEO，一道是穿道袍的清修者，還有一道，竟是個蹲在工位前、滿臉疲憊的年輕人，工牌上寫著：陳氏集團·研發部·洛九幽。

“不可能……”他后退一步，“我已經刪除了那段記憶！”

“刪不掉的?！标惸穆曇魪乃拿姘朔絺鱽?，“你只是把它打包壓縮，存在意識底層?！?/p>

心魔BOSS不知何時出現在舞臺邊緣，披著“主持人”綬帶，拿起話筒：“感謝各位收看‘自愿加班者榮耀之夜’。接下來，節目改版，進入全新環節——《996受害者茶話會》。有請第一位嘉賓：洛九幽?！?/p>

大屏切換，播放一段段傀儡錄制的獨白。

“我孩子出生那天，我在寫渡劫心得。”

“我媽走的時候，我在趕宗門周報。”

“我忘了自己名字，但記得KPI怎么寫。”

彈幕開始變化。

最初的【奮斗萬歲】慢慢被【我好累】淹沒，接著出現【我不想再被洗腦了】【誰來救救我們】。

影魅瘋狂敲擊鍵盤，試圖切斷信號，卻發現文件夾《奮斗者生存指南》自動翻開，一頁頁內容正在被改寫。他伸手去關機，手卻停在半空——香水瓶倒了，液體流到鍵盤上，竟拼出兩個字：算了。

洛九幽站在舞臺中央，三重人格劇烈沖突。CEO人格怒吼：“關閉直播！封鎖信號！”

清修者低語：“或許……我們真的錯了?！?/p>

那個疲憊的年輕人抬起頭，看向鏡頭，聲音顫抖：“陳墨……是你嗎？”

陳墨沒回答，只是在后臺按下最后一個鍵。

手機屏幕彈出提示：【茶水間記憶模塊已觸發】【懺悔協議啟動】【是否公開前世數據？】

他點了“確認”。

全網直播畫面定格在一張泛黃的工牌上，編號與陳墨前世公司一致，姓名欄寫著：洛九幽，職位：項目組長。

備注欄一行小字：因連續加班300天，精神異常，自愿申請飛升。

全場嘩然。

洛九幽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不再是CEO，也不是修士，只是一個被系統榨干的普通人。

他抬頭，望著滿屏的“我們好累”，嘴唇動了動，終于開口：“我……我曾經相信，只要足夠努力，就能改變命運?？傻阶詈?，我連‘自愿’兩個字，都是被寫進合同的。”

彈幕靜了一瞬。

隨即，無數條消息刷過：

【他哭了?！?/p>

【CEO哭了?！?/p>

【那個讓我們拼命的人，原來也想下班?！?/p>

陳墨收起手機，保溫杯拿在手里，杯身裂痕更深了，茶水早已流盡。

他轉身要走，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匿名彈幕，混在萬千留言中，極小，幾乎看不見：

“坐標已同步，備份意識待激活?！?/p>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夜空。

遠處，墮仙集團主樓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像被無形的手逐個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