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把那支斷成兩截的紅筆從指尖彈開，它打著旋兒落在卷宗門議事廳的玉磚上，發出清脆一響。三十六位長老沒人去撿，也沒人說話。他轉身就走，道袍下擺掃過門檻時，藍牙耳機里傳來墨青璇的聲音：“基地坐標鎖定了，通風口能塞進外賣盒。”

他沒回頭，只抬手碰了碰發髻間的蓮花玉簪，“走非監管通道，帶三十七號保溫餐箱。”

“早備好了，枸杞泡得剛好四十二度。”

陳墨嘴角一抽，“你這溫度報得比丹爐還準。”

“那當然，我可是專業配送。”墨青璇頓了頓，“順便說一句，他們還在循環播放那個。”

“哪個？”

“‘自愿奉獻，天道可鑒’，每三分鐘一遍，聲波共振能把神識震出腦殼。”

陳墨摸了摸耳側的通訊法器，“那就讓他們聽聽別的。”

墮仙改造基地深埋地脈之下，外層裹著七重意識防火墻。尋常探查術法剛靠近，就會被反向讀取記憶，當場炸成數據殘渣。但墨青璇的飛劍外賣車不一樣——它走的是三界物流豁免通道，車頂還貼著“生鮮速達，延誤包賠”的符箓貼紙。

陳墨蜷在副駕，手里捧著保溫杯，杯口飄出的熱氣在低溫艙內凝成細霧。他把U盤插進釘釘法器，調出陸沉舟那份燒焦的代碼殘片，反向編譯出一枚偽裝令牌，名字叫《內卷合規性認證v1.0》。

“你這玩意兒真能混進去？”墨青璇一邊操控飛劍拐進地下通風道，一邊瞥了眼屏幕。

“當然不能。”陳墨點了發送，“但它能假裝能。”

下一秒，防火墻波動出現短暫紊亂。系統日志顯示：【認證請求已受理，來源：卷宗門考核辦】。

“他們真信了？”墨青璇瞪眼。

“不信也得信，”陳墨吹了口茶，“誰讓咱們的KPI看起來特別像內鬼。”

基地內部像一座倒懸的寫字樓，天花板掛著無數倒吊的傀儡，胸口銘文統一閃著“自愿”二字，嘴巴開合，齊聲低誦：“我自愿加班，我自愿奉獻，我自愿——”

聲浪一**撞來，陳墨耳朵嗡嗡作響，差點把保溫杯摔了。

“這哪是改造基地，這是修仙界大型洗腦現場。”他低聲罵了一句，迅速打開摸魚結界，調到最低功率。結界光暈展開的瞬間，空氣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聲波頻率明顯變慢，像是老舊留聲機卡了帶。

“時間流速調低百分之三十，夠你操作三分鐘。”系統提示音在腦內響起。

“三分鐘夠干票大的。”陳墨把保溫杯塞進餐箱夾層，掀開底部導熱板，露出一排微型接口。他將“修仙版WPS”的自動糾錯公式改寫成一段數字病毒，命名為《關于優化心魔抗性算法的建議（試行）》，通過餐盒導熱層注入地面能源網。

病毒順著地脈電流飛速蔓延。

三秒后，第一具傀儡瞳孔閃過一幀模糊畫面——是Excel表格界面，公式欄寫著：=IF(茶溫>40℃, 解鎖隱藏協議, 繼續循環)。

緊接著，第二具、第三具……成片傀儡的眼球開始抽搐，像是卡了屏的顯示器。

“成了。”陳墨輕聲道。

主控室警報未響，但數據流已亂。傀儡們的誦讀節奏出現微小錯拍，有人多念了半句，有人突然停頓。陳墨知道，這是系統在重新校驗忠誠度。

他立刻啟動釘釘法器，將那張匿名《調休申請表》轉為廣播信號，覆蓋整個基地頻段。申請事由那一欄，他改成了：“累了，想歇三天，順便看看海。”

信號一出，傀儡群集體震顫。

他們的胸口銘文開始閃爍，原本固定的“自愿”二字，邊緣泛起波紋，像是被高溫烤化的塑料。

“能源核心在共鳴。”墨青璇盯著餐箱讀數，“枸杞茶的生物頻率和傀儡供能波段完全對上了！”

“那就別浪費。”陳墨雙手在虛空中快速敲擊，像是在打一份看不見的PPT。他調出倒計時公式，批量注入所有傀儡的核心協議：

= TODAY() 30

下一秒，百萬具傀儡胸口的銘文同步刷新。

“自愿奉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清晰小字：

強制休假倒計時：30天

誦讀聲戛然而止。

整個基地陷入死寂。

緊接著，不知是誰先動了一下手指，然后是另一具，再另一具……成片傀儡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有人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那行新出現的文字，指尖微微發抖。

“他們……看懂了？”墨青璇聲音發緊。

“不是看懂了。”陳墨盯著數據流，“是終于被允許記住了。”

主控臺突然亮起紅光，系統啟動最終校驗程序。

【忠誠度檢測倒計時：30秒】

【請全體人員重申奮斗誓言，否則啟動自毀協議】

廣播聲冰冷回蕩。

陳墨不慌不忙，打開釘釘法器的群發功能，把三百二十七名被逐弟子的名單導入，附言只寫了一句：“你們寫的每一頁心得，我都看了。”

發送。

下一瞬，百萬傀儡同時抬頭。

他們沒有念“自愿奮斗”，而是齊刷刷抬起右手，掌心朝天，仿佛在接住某種看不見的東西。

數據流瘋狂上竄。

陳墨的藍牙耳機突然爆出雜音，坤靈的機械音斷斷續續響起：“……檢測到……大規模……意識波動……建議……立即撤離……”

“再等等。”陳墨盯著主控屏。

倒計時走到第12秒時，所有傀儡的右手指甲忽然泛起微光，指甲蓋表面浮現出四個歪斜的字：

救救孩子

光只閃了一瞬，隨即熄滅。

但陳墨看到了。

他緩緩合上釘釘法器，保溫杯里的枸杞還在輕輕打轉。

“走。”他說。

墨青璇一腳油門，外賣飛劍調頭沖向通風口。身后，基地的燈光開始一格格熄滅，像是有誰在逐層關掉整棟大樓的電源。

飛劍沖出地表的瞬間，陳墨的通訊法器震動了一下。

一條新消息彈出，發件人顯示為“未知節點”，內容只有一串數字：

37

他盯著那串數，手指懸在回復鍵上。

飛劍掠過一片荒林，風掀起點道袍，露出內襯上一行小字：天道不公，摸魚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