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他見過華玉安三回。
但每一回都十分狼狽。
他不明白,為何總有能讓自己淪落到如此慘境。
華玉安出了梨苑,看著陽光正好,隨即對著旁邊隨行的太監(jiān)道,“還牢徐公公去帶一句話,告訴父皇,我同意和親。也請父皇遵循當時的承諾,允我母親供奉國安寺,還我生母母家清白。”
旁邊的太監(jiān)見她額頭上的傷,便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不由多了一抹同情之意,“這是自然。”
“不過公主好好照顧自己才是,三十日后,圖魯邦的和親隊伍將至,屆時想要再回到故土,就難了。”
兩國和親,穩(wěn)定安邦。
是作為公主的職責。
她享受食邑供奉,就算沒有華藍玉,她也擔得起這個責任。
做了父皇這么多年的女兒。
她想,恐怕這是她最有用的一次了吧。
不僅能讓他心愛的女兒免受遠嫁之苦了。
還能穩(wěn)固朝綱,平定那些風言風語。
三十日……
真是一眨眼的功夫了。
華玉安上了馬車,晏少卿的下人送來了藥物。
她有些意外,但也道了感激。
等到了馬車回到了宮中,華玉安讓太醫(yī)看了看,從太醫(yī)口中得知這藥物名為‘玉痕膏’,極為珍貴,她沒想到,到頭來關(guān)心她的只有一個陌生人。
敷好藥膏,換好衣物,興許是流血過多,很快華玉安就睡過去了。
“轟隆——”雷聲滾滾。
華玉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近乎昏迷一般。
直到聽到外面的雨聲才驀然睜開了眼,這時外面焦急的腳步聲匆匆而至。
“公主,公主——”
華玉安抬頭,便見自己貼身宮女綠藥急慌慌地從外面跑進來,她慌得眼淚在眼睛里面打轉(zhuǎn)。
華玉安:“怎么了綠藥?”
綠藥臉色慘白,“藍玉公主……藍玉公主在外面跪著,暈倒了!太醫(yī)院的人都來了。”
華玉安瞬間神經(jīng)繃緊,“你說什么?華藍玉為何跪在宮門外?”
綠藥連吸了兩口氣,眼淚要流出來,“方才午膳過后,藍玉公主說要向公主道歉,奴婢說公主睡了,藍玉公主說定然是公主不愿原諒她,所以不肯見她,還說一定要等到公主見您。”
“奴婢想起公主回來時候的傷口,公主雖不說,但奴婢知道定然是燕世子為了藍玉公主傷了你,故而奴婢一直氣憤,讓藍玉公主去外面等,莫要在此處……礙眼。”
“但奴婢怎么知道她在外面跪到半夜……”
華玉安呼吸一緊。
這邊綠藥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犯了錯,還請公主責罰。”
華玉安看著這個自小跟著她宮女,從母親在世的時候,綠藥就跟在她身邊,是她為數(shù)不多親近的人。
綠藥說那些話,是在維護她。
但顯而易見是綠藥并沒有讓華藍玉跪,而是華藍玉自己要跪。
“綠藥別擔心,我在……”華玉安擦去她的眼淚。
綠藥搖頭,“怪奴婢,若陛下責罰,奴婢愿承受這一切。”
華玉安眼睛紅了紅。
“砰——”一聲巨響。
這方外面的太監(jiān)沖了進來,帶著雨夜的涼意,“玉安公主,陛下傳你去寶和宮一趟。”
華玉安吸了一口氣。
到達寶和殿時,里里外外三層都圍滿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
足以見得肅帝對這個女兒有多么心疼。
見華玉安而來,所有人都紛紛給她讓出道路。
她走到內(nèi)室。
看見那抹明黃的身影,有了幾分蒼老威嚴的痕跡,他守在華藍玉身邊,像是一個擔心女兒的父親。
這個時辰,父皇一般在寶和殿批閱奏折,他向來勤勉政務(wù),不曾懈怠。
縱然是生病,他也從未有過例外。
但記憶中,為了華藍玉的事情,他有過好幾次。
但從沒有過一次是為過她。
哪怕華藍玉只是收養(yǎng)的女兒。
而她才是親生的。
但,誰叫華藍玉的母親是父皇的白月光?
華藍玉生母甚至差點成了父皇的發(fā)妻,只不過命運弄人,兩人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后來她嫁為人妻,卻在生產(chǎn)時格外艱難,誕下華藍玉后,便離開了人世。
而華藍玉便成那個女人世界上唯一的遺物,父皇甚至不顧群臣反對,將華藍玉養(yǎng)在身邊。
而與之對照的是,她的母親只是父皇一次醉酒的誤寵,是最低賤的永巷官妓,也是父皇極為厭惡不恥的存在,死后連個名分都沒給的女人。
“兒臣見過父皇。”她恭恭敬敬行禮。
肅帝眸光沉沉地看著床上的華藍玉,為她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被褥,聲音卻是對著華玉安說的,“那個呵斥藍玉的賤婢呢。”
顯然,他指的是綠藥。
華玉安垂眸,“父皇,此事不怪綠藥,綠藥本意只是希望她不要打攪女兒午睡,沒想到藍玉會錯了意……”
“你只是午睡,并不是昏迷!如今是什么時辰了?一個人的午睡能睡到現(xiàn)在嗎?”肅帝嗓音帶著怒,他冷的抬眼看她。
直到看到華玉安額頭上的包扎過的痕跡,上面還滲透著鮮血,他一怔。
華玉安垂眸,“父親,女兒因為受傷故而睡得沉了一些,綠藥只是心疼女兒。”
肅帝整理了神色,冷下聲道,“心疼你就能以下犯上?朕竟然不知,一個賤婢居然敢指揮公主在外面跪著?”
“綠藥并沒有讓藍玉跪著……”
肅帝猛地一站起來,勃然大怒,“還說沒有!藍玉身邊的貼身宮女親口所說,你還敢在這里撒謊。”
他雙眸蘊藏著冷怒看她。
那一瞬間。
華玉安絲毫不懷疑,如果皇帝此刻手里有把劍,就會毫不猶豫地要了她的性命。
“父皇,是信藍玉身邊的宮女,也不愿意相信女兒嗎?”她聲音有幾分沙。
肅帝看著那雙眼睛,幾乎與他生母如出一轍,想起那個低賤的女人,他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唯一次犯錯。后來總是自以為是地對他好,卻殊不知他多厭惡她。
肅帝冷道:“藍玉的宮女自小跟在她身邊,品行自然如她主子一般高潔善良,朕不信她,還信你那個以下犯上的賤婢不成?”
所以藍玉的宮女,如藍玉,品行高潔善良。
那自然,她的宮女就如她一般。
她覺得可笑。
“現(xiàn)在把那賤婢提過來殺,看在你替藍玉和親的份上,朕今日就饒你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