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曲裎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府中。
今日朝堂之上,他受盡嘲諷,連一向不理朝政的皇帝都罕見地開了口,“縣主的嫁妝,缺失的部分,該補上的要補上。”
宋家反應極快,當即站出來表態。
宋氏挪用的部分,無論用之何處,皆由宋家補上。
只差明言,宋氏之所以用了嫁妝,肯定是填補侯府的虧空了。
皇帝點頭,又吩咐戶部,“先前肅國公府挪用的部分,就用查抄的家產彌補吧。”
太子臉色變了變。
肅國公府就這樣栽了。
他的目光落到長公主身上,隱晦的垂下眼眸,姑母真是好手段。
不僅讓他這么多年養的私兵一朝前功盡棄,還將他們編入禁軍,怕不是沖著他的太子之位來的。
長公主仿佛感覺不到太子的側目,攬下了差事,“明日,我去侯府清點的嫁妝。”
皇帝點頭,“那便辛苦皇姐了。”
這件差事,太子也沒有什么反對的意見。
曲裎臉色發青,只能躬身領命。
宋氏雖死,卻仍讓他顏面盡失。
剛回府,管事就迎了上來,“侯爺,老夫人請您立刻去云松堂。”
曲裎心頭煩悶,還是強打精神去了。
云松堂內燈火通明,難得人齊。
二房何氏帶著女兒曲連嘉、庶子曲盛,以及年僅十二歲的幼子曲翰皆在座。
老夫人難得精神矍鑠,起了身,端坐主位,目光炯炯地盯著進門的曲裎。
“母親。”曲裎行禮。
老夫人也不廢話,直接道,“今日叫你們來,是要說一件事,宋氏罪孽深重,我侯府絕不能留這樣的媳婦在族譜上。”
她重重拍案,“休了她。”
曲裎頭疼,不知道他的老娘又在鬧什么,“不行。”
“有何不行?”老夫人說,“她敢親手殺人,挪用嫁妝,連累侯府名聲掃地,這樣的毒婦,不休難道留著讓滿京城看笑話?”
曲連枝和曲毅整齊跪下,“祖母三思。”
曲毅急聲道,“娘已經死了,若再休棄,孫兒和姐姐日后如何自處?”
曲連枝更是心如刀絞,恨毒了老太婆,“祖母,求您給娘留最后一點體面吧。”
老夫人冷笑,“體面?她也配。”
何氏內心澎湃,這幾日簡直是她活了這么久最舒坦的日子。
她恨不得立刻把宋氏從族譜除名。
她順著老夫人的意思說,“兒媳覺得......”
話未落音,就被曲連嘉重重的拉了下衣袖。
曲連嘉不敢說話,只能祈求的看向曲凌。
曲凌開口,“祖母,宋家勢大,若因此事與侯府交惡,得不償失。”
她輕聲細語的分析其中的利害關系,“人死如燈滅,何必不饒人,眼下的情形,是宋家教女無方,對咱們侯府有愧,若是休了宋氏,那就是侯府涼薄了。”
老夫人的神色有些松動。
“我記得二叔任期快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不如就用宋家的愧疚,調二叔回京任職吧。”
何氏眼睛一亮,屁股也從凳子上挪起來了。
“阿凌說得對。”哪里還記得方才想說什么。
“閉嘴!”老夫人厭惡的斜了一眼她。
何氏面色訕訕的坐回去了。
老夫人陷入沉默,面色不善,可也沒有再說非休了宋氏不可的話。
曲裎見狀,朝著曲凌投去贊賞的眼神。
有這樣一個能為他分憂的女兒,實在是幸事。
他想起那份嫁妝,心底涌起愧疚,于是說道,“母親,眼下最要緊的不是休不休宋氏,而是如何應對明日長公主清點嫁妝。”
老夫人一滯。
“什么嫁妝?長公主要來侯府?”
曲裎點頭,“陛下有旨,阿凌的嫁妝,缺失的部分,由宋家和戶部補全。”
曲連枝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老夫人更是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折騰了半日,徐照月的那份嫁妝毫無損失,而她的女兒家破人亡。
她再看曲凌的眼神不如之前那般和善了。
都是那份嫁妝惹的禍。
都怪徐照月!
可憐她的女兒,連個香火都沒有。
老夫人靈光一閃,心思微動。
要是給女兒過繼一個孩子,曲凌到底是和柳懸定過親的,這嫁妝,怎么也得吐一點出來。
“這是好事,”老夫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說,“提起肅國公府,我又想起你姐姐......”
她聲音哽咽了,曲裎也連帶著神色悵然。
“你姐姐有多疼你,你也知道,她去了,卻沒人供奉香火,我活著還能記得她,等我死了,她也就成孤魂野鬼了。”
老夫人淚水瞬間決堤,順著憔悴的臉頰滾落。
“當初她也是為了你的前程才嫁到肅國公府,”她捶打著胸口,哭得愈發凄厲,“沒想到卻落得如此下場......”
她的聲音在屋子里回蕩。
何氏聽得目瞪口呆。
曲明月做姑娘的時候,就是個極其狠戾之人,府里的丫鬟個個看到她噤若寒蟬。
當年肅國公府本來是想與另一戶人家結親的。
那姑娘正是曲明月的手帕交。
兩人一起相約出門游玩,姑娘卻不慎落入水中,盛夏時節,衣衫單薄,被人救起時不巧衣衫被撕破了,讓圍觀的眾人看了個精光。
姑娘羞辱不已,回家后神思郁郁,不愿見人。
是曲明月主動替她和還是世子的肅國公傳信帶話。
月余后,姑娘上吊自盡了。
曲明月哭著對肅國公說,“她心中始終覺得有愧于你,你對她越是不離不棄,她越是不忍你娶她這樣一個名聲有損之人,她是不愿拖累你。”
肅國公嘆息過后,來定襄侯府提了親。
塵埃落定,何氏曾見到曲明月在焚燒書信。
她躲在暗處聽到曲明月得意的聲音,“蠢貨,我不過是將書信的內容換成了對她的嫌棄,讓她去退親,就受不住自盡了。”
何氏天旋地轉,卻只敢將這件事爛在肚子里。
曲裎被老夫人的嚎哭勾得傷感,忙寬慰道,“母親,您放心,我已經給河東族中去信,將姐姐的棺槨葬入祖墳。”
“到底沒有兒女,我不能安心。”老夫人哭得氣息有些不穩。
曲裎怕她有個好歹,絞盡腦汁哄著,“我的兒子便是姐姐的兒子,只要我有一天香火,就少不了姐姐的。”
老夫人就等他這句話。
“既然這樣,那把阿毅過繼給你姐姐吧。”
正在神游得曲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