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第一反應還沒有想到會是曲凌干的。
“老不死的整日作怪,上次怎么沒有摔死她?”
她沒有慌神,反而冷靜吩咐嚴嬤嬤,“我把院里的人帶走,你留著,趁著府里起火生亂,叫你兒子,把東西運送出府?!?/p>
她說的東西,是徐宇。
嚴嬤嬤應了。
宋氏不急不緩,換了身貴氣的衣裳,又重新梳了頭,走到庭院時,曲連枝跟了上來。
“娘,阿恒如何了?”
柳懸死后,曲裎便徹底對這個女兒沒了好臉色,宋氏本就是強行把她從祠堂帶回來的,不讓她出房門也是為了保護她。
“沒事,太醫來看過,好好的養著就會好的,”宋氏眼里的黯淡一閃而過,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好好的準備皇后娘娘的華誕,娘去你祖母那看看?!?/p>
曲連枝瞧見宋氏倦怠的面容,十分心疼,鬼使神差說道,“咱們回外祖母家住些時日吧。”
宋氏愣了愣,又搖頭,“你還小,連枝,將來等你成親了,你就會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p>
“我也會成為潑出去的水么?”曲連枝莫名覺得哀傷。
宋氏沒有回答她,說道,“回去吧,只要你坐上皇后的位置,整個天下都會匍伏在你的腳下?!?/p>
曲連枝點了點頭,眼里閃爍著堅定,可心底總有一個人影揮之不去。
她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娘,要不咱們去莊子上住吧?!?/p>
“什么權啊,勢啊,讓她們去爭好了,其實做皇后也沒什么好的,姨母也并不快樂,您這樣的高門貴女,嫁入顯赫的侯府,還不是受盡搓磨?”
難道除了相夫教子,侍奉姑婆,就沒有別的選擇了么?
“說什么胡話,”宋氏輕輕的斥了一句,“不要亂想?!?/p>
曲連枝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福了福身,像逃跑一樣飛快的走了。
宋氏剛踏進云松堂的院門,迎面便飛來一只茶盞。
她反應敏捷,后退兩步,茶盞在她腳邊摔得粉碎,茶水還是沾染到了裙角上。
抬頭,正對上老夫人陰沉如水的臉。
“連個家都管不好,”老夫人與她積怨已久,此時更是破口大罵,“林間苑起火,險些燒死明月,你是要我這把老骨頭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你宋家到底是如何教女兒的?”
宋氏連眸光都沒變,“老夫人想知道,不如我讓皇后娘娘召你入宮問問吧?”
她冷哼,“火又不是我放的,怕不是賊喊捉賊?!?/p>
老夫人痛苦的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反了,反了,侯爺,你聽聽她說的話,侯府莫不是當真姓宋了?”
曲裎坐在一旁,眼下青黑,這一天已經耗盡了他的耐心。
他精疲力盡,“姐姐日后就住在母親這兒,也省得再生事端。”
宋氏嗤笑一聲,“愛住哪兒住哪兒,用不著把我叫過來說一句?!?/p>
她轉身欲走,一直沉默的曲明月突然動了。
“你還我兒的命來。”十指如鉤,朝著宋氏的臉上抓去。
宋氏猝不及防,臉頰被劃出血痕。
踉蹌中撞向茶幾,茶壺杯盞嘩啦啦碎了一地。
老夫人并不叫人攔,冷眼看著曲明月將宋氏的發髻扯散。
曲裎眉宇間都是不耐,卻也沒有阻攔。
“還不快拉開,都是死人么。”曲凌出了聲,幾個婆子這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去拉曲明月。
宋氏今日也是受夠了,看到不遠處的燭臺,突然一腳踢翻,倒在地上,點燃簾帳,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曲明月被兩個婆子架著,仍不甘心地掙扎。
她盯著宋氏,陰惻惻地笑了,“你可要把曲連枝藏好了?!?/p>
聲音輕柔,卻讓人毛骨悚然,“我遲早要送她去見我的兒子?!?/p>
老夫人見她確實不太像話,才咳嗽了一聲,“好了明月,事情已經過去了?!?/p>
宋氏眼神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她一言不發,狼狽的走出了云松院。
臉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不該是這樣,她想。
入夜的風吹得她打了個激靈,腦海里閃過徐宇慘死的樣子。
殺得了一個,那就能殺第二個。
——
深夜,池淵正在大理寺查閱卷宗,窗外突然傳來兩聲輕響。
他眉頭一皺,推開雕花木窗,一支羽箭釘著封信落在窗上。
“城外十里山林,有人埋尸。”
潦草的字跡透著蹊蹺。
池淵指尖摩挲著信紙,墨跡未干。
“備馬,叫上值夜的弟兄們,去城外?!?/p>
月色慘白,兩個黑影正揮著鐵鍬。
泥土翻飛的悶響中,隱約傳來對話,
“誰能想到侯夫人房里還藏著個男人,”矮個子的聲音帶著猥瑣笑意,“不愧是宋家的女兒……”
“少廢話。”個頭稍高些的男人正是嚴嬤嬤的兒子,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又賣力的干活。
“可惜臉劃爛了,不知道是誰,”矮個子并未住嘴,“不過細皮嫩肉的,夫人艷福不淺。”
“管他是誰,”鐵鍬狠狠鏟進土里,“反正……”
“反正什么?”一道冷冽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
兩人駭然回頭,只見十余支火把如鬼火般亮起,映出一張冷峻的臉。
池淵負手而立,眼中寒光比月光更冷。
兩人腿一軟跪倒在地。
池淵示意差役將人捆了,自己蹲下身查看那具剛被掩埋一半的尸體。
即使面部被利刃劃得血肉模糊,他也認得。
京城有爵位的人家不多,東陽伯府就算沒落,也是個伯府。
“去通知東陽伯府,讓她們來認人。”池淵聲音微涼。
跟隨他的部下說,“聽說今日東陽伯府去定襄侯府門口鬧了一場,莫不是和侯府有關?”
池淵的目光投向那兩個嚇得面無人色的小廝,“你們是定襄侯府的人?”
二人被抓了個正著,知道逃不掉了,能少吃點苦也是好的,全部吐了個干凈。
“人是夫人殺的。”
“我娘是夫人身邊伺候的,讓我們趁著侯府出亂子,把人埋了?!?/p>
池淵手指微緊,“侯府出了什么事?”
“我們大姑奶奶住的院子,起火了?!?/p>
原來是這樣。
池淵心口一松。
“帶回去,好好的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