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連嘉是在棺材里找到的。
魯國公府未設靈堂。
只是在蔣揚宗的院子里掛了白幡。
漆黑的楠木棺材赫然停在屋子中間。
趙崇賢一腳踢開棺材,異樣的氣息撲面而來。
棺材里,曲連嘉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已經泛青,她的雙手被紅綢綁在胸前,和死透了的蔣揚宗擠在一起。
“姑娘,你沒事吧。”趙崇賢劈開紅綢,顧不得男女之防,單手將她抱出來。
恰好曲凌進來了。
“妹妹。”她沒有在外人面前叫曲連嘉的閨名。
趙崇賢感覺手上的人輕得和紙一樣薄。
眉頭深深皺在一起。
天子腳下,怎么還有這樣的事情。
說句大不敬的話,自從陛下繼位,這些年越來越荒唐了。
趙崇賢把曲連嘉輕輕的交給曲凌。
“妹妹,醒醒。”
曲凌拍了拍曲連嘉的臉。
“不要,”曲連嘉閉著眼,無意識地掙扎著,“別把我放進去。”
曲凌抱住她,“沒事了,姐姐來了。”
聽到這聲音,曲連嘉虛弱的睜開眼。
好一會兒才看清了來人,猛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抱住曲凌。
“姐姐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她反復說同一句話,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救救我。”
曲凌能感覺到她的戰栗。
她輕拍著曲連嘉,輕聲安慰,“別怕,沒事了。”
趙崇賢本來還想問,“你當真是自己愿意陪葬么?”
可他看曲連嘉這副模樣,根本不用問了。
簡直太過分了!
何氏發絲凌亂地也找了過來。
看到女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有愧疚,有不甘,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
“連嘉。”她直呼女兒。
曲連嘉聽到她的聲音,整個人都緊繃了,抱緊曲凌的力道大得幾乎讓人窒息。
“別過來,”她尖叫著,“你不許過來。”
何氏停在原地,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連嘉,娘來接你回家。”
“你走開,”曲連嘉恐懼的往曲凌懷里鉆,“救我,姐姐救我。”
何氏上前一步,伸出手,“連嘉,咱們可以回去了,咱們帶著你弟弟,回家去。”
魯國公死了,又有金吾衛介入。
不會有人再為難他兒子了。
女兒也不用死了。
“我不回去,”曲連嘉抬頭,臉上淚水縱橫,“我死也不回去,你把我騙到這里來,你把我賣給國公府。”
“我不回去,”曲連嘉從未如此歇斯底里過,“我去找二姐姐,我也出家去,我再也不愿成為你疼兒子的工具。”
曲凌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這世道的女子,又有幾個能得到父母無偏無差的疼愛呢?
無事的時候,嘴里說著兒子女兒一樣疼愛。
一旦到了需要抉擇時,總是毫不猶豫的把兒子放在第一位。
就連長公主,也避免不了這樣的下場。
“別胡說,”曲凌托著曲連嘉的臉,“不會讓你出家的,姐姐也不會讓你再被人賣了。”
她努力讓曲連嘉的情緒平穩下來。
曲連嘉哭得很崩潰,“姐姐,那里面很黑,很冷。”
她嚎啕大哭,“我不怕死的。”
又有點語無倫次,“我可以先死,再裝進去。”
“沒事了。”曲凌怎么會不知道那有多恐怖呢?
那是她用來懲罰老夫人的手段。
“我以為只是走個形式,”何氏還在辯解,“國公爺答應過,冥婚儀式結束就放你出來。”
“閉嘴!”
曲凌抓起供桌上的燭臺砸向何氏,“再說一個字,我割了你的舌頭!”
燭臺砸在何氏的鼻子上。
疼得她叫了起來。
曲凌抱住曲連嘉,對趙崇賢說,“將軍,這里交給你。”
趙崇賢點頭,“郡主放心。”
何氏突然撲上來抓住曲凌的衣服,臉上糊著鼻子流出來的血,“郡主,你救救阿翰。”
她根本不知道兒子被國公府關在哪里。
“你這個糊涂的東西,我何家怎么會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何氏的爹娘來了。
“造孽啊,”何老夫人一眼看到噤若寒蟬外孫女,老淚縱橫,“可憐的孩子。”
何老太爺更是氣得胡子發抖,指著何氏罵道,“喪盡天良的東西,你竟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
何氏面對父母的斥責,終于崩潰了,“爹,娘,我也沒辦法。”
“蔣揚宗死了,他死了!”
“國公夫人說,不把女兒送來,他就打死阿翰。”
何老太爺痛心疾首,“蠢貨,蔣揚宗回府這么久才死,和曲翰有什么關系?”
他罵道,“你不會去報大理寺,讓他們查清蔣揚宗的死因么?”
“不行,不行啊,”何氏邊哭邊搖手,“萬一他是被阿翰推了那一下死的,阿翰要賠命的。”
她真的沒有辦法。
她也舍不得女兒。
何老太爺失望至極。
沒救了。
他對曲凌深深一揖,“郡主大恩,老朽沒齒難忘,以后,外孫女就住我們何家。”
曲凌問曲連嘉,“你想跟外祖父外祖母回去嗎?”
曲連嘉看了看兩位老人,又警惕地看了看何氏,“那她去么?”
何老夫人心疼不已,泛著冷意,“不去,外祖母剃了她的頭發,把她關進廟中,再也不讓她傷害你。”
“娘你不能把我關起來,”何氏驚呼,“我是侯府的夫人,你們沒有資格把我關起來。”
何老夫人充耳不聞,對曲凌說,“郡主放心,只要老身活著,她就絕無再出來的可能。”
頓了頓,又說,“她若不安分,老身親手送她走。”
老夫妻一聲令下,隨著而來的何家下人拖著尖叫掙扎的何氏就往外走。
“我不走,我的兒子還在國公府,我不走......”。
何老夫人眼底閃過痛楚,想對曲凌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老身告辭。”
“姐姐,我走了。”曲連嘉還在抽泣。
曲凌柔聲,“去謝謝將軍。”
曲連嘉對著趙崇賢欠身,“多謝將軍。”
“姑娘不必客氣。”趙崇賢抬手。
何老太爺與趙崇賢寒暄幾句,最后帶著曲連嘉離開。
沒有人問一句曲翰在哪里,是否還活著。
“世子回來了。”
國公府一片混亂中,終于來了個主事的人。
“將軍,我先回去了,”曲凌看向趙崇賢,“蔣揚宗如何死的,曲翰是否無辜,還望將軍一同報大理寺查明。”
一道用微冷的聲音響起,“郡主砸了我國公府的大門,就這樣走了么?”
曲凌偏頭望去。
頎長的身影逆著光而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蔣言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