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深處,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走出。
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身形清瘦,穿著一身潔白無瑕的廚師服,頭戴高帽,湛藍(lán)色的眼眸里帶著藝術(shù)家特有的審視與孤傲。
他沒有讓任何侍者代勞,親手端著一個溫?zé)岬陌状杀P,步履沉穩(wěn)地走到桌前。
他沒說話,只是將盤子輕輕放下。
然后退后一步,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陳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盤子上。
沒有金箔,沒有干冰,沒有浮夸的泡沫和醬汁。
盤子中央,靜靜地躺著一只橄欖球形狀、通體奶白的“丸子”,浸潤在色澤醇厚、如同晚霞般的橙紅色醬汁里。
幾片碧綠的歐芹碎點綴其上,再無他物。
樸素,典雅,甚至有些……過時。
“這是……什么?”
金知妍小聲地問林晚,她完全看不懂這道菜的厲害之處。
直播間里也充滿了疑惑。
【就這?主廚親自下場,就做了個魚丸?】
【看著平平無奇啊,甚至不如我媽做的蝦滑。】
【別吵,你們懂什么!這叫返璞歸真!越是簡單的東西越考驗功力!等著品一口開課就完事了!】
陳品沒有動。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這道菜,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完全收斂了起來。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專注與認(rèn)真。
因為只有他知道,這道看似簡單的菜,在法餐的譜系里,是何等考驗功力的一座高峰。
【哼,算這個凡人廚子還有點骨氣,沒再拿那些糊弄人的玩意兒出來丟人現(xiàn)眼。】
小饞貓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難得地沒有了嘲諷,反而帶著一絲期待。
陳品拿起刀叉,輕輕切下。
將一小塊送入口中。
閉上眼。
下一秒,陳品的眉毛猛地一挑。
沒有想象中魚肉的腥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極致的、純粹的、淡雅的鮮甜。
那口感,輕盈、細(xì)膩、滑嫩,入口的瞬間,根本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上融化開來,化作一縷清風(fēng),直沖天靈蓋。
緊接著,那橙紅色的醬汁包裹上來。
濃郁、醇厚、帶著甲殼類特有的霸道鮮香,卻又被一絲恰到好處的奶油和白蘭地香氣中和,變得無比柔和、層次分明。
一輕一重,一清雅一濃醇。
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味,非但沒有打架,反而在口腔中完美地交融、升華,形成了一股盤旋而上的味覺風(fēng)暴。
好吃。
這兩個字,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
這是……藝術(shù)。
陳品緩緩睜開眼,眼底深處,是難以掩飾的震撼與激賞。
他知道,他今天見證了一位真正的大師,找回了他自己的靈魂。
藍(lán)色的面板,以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在他視網(wǎng)膜上豁然展開。
【菜品名稱:法式里昂梭鱸慕斯配南蒂阿醬汁(QUenelle de BrOChet, SaUCe NantUa)】
【食材新鮮度:98%】
【制作工藝評級:99(教科書級別!梭鱸去骨挑刺堪稱完美,魚茸攪打上勁與空氣混入比例精準(zhǔn)到毫厘,低溫慢煮火候控制無可挑剔。醬汁熬制工序完全遵循古法,層次感與平衡度已臻化境!)】
【綜合評分:97】
【獲得能量: 250】
【美食點數(shù): 49】
【食神辣評:當(dāng)一位真正的大師拋棄了取悅市場的浮華,回歸技藝的本源時,他便不再是廚師,而是一位藝術(shù)家。這道菜,無關(guān)金錢,無關(guān)潮流,它只關(guān)于一個廚師對食材最真誠的理解,和對自己手藝最純粹的信仰。這道菜,有靈魂。】
【食材溯源】:梭鱸,來源-法瑞邊境阿爾卑斯湖區(qū),當(dāng)日捕撈空運;小龍蝦,來源-華夏太湖流域核心產(chǎn)區(qū),專人手剝;發(fā)酵黃油,來源-法國諾曼底AOP認(rèn)證手工莊園;奶油,來源-法國伊思尼產(chǎn)區(qū)限定牧場。
【食物熱量分析】:(以單份約250g計)總熱量:約680千卡。脂肪:55g。蛋白質(zhì):32g。碳水化合物:15g。
【當(dāng)前美食點數(shù):82】
陳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抬頭,看向那位依舊站得筆直的主廚,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品氏小課堂,開課了。”
他對著鏡頭。
“大家眼前的這道菜,叫QUenelle,中文可以翻譯成‘梭鱸慕斯’,是法國里昂地區(qū)的傳統(tǒng)名菜,也是法餐里最考驗廚師基本功的菜品之一,難度不亞于我們中餐里的開水白菜。”
“要把腥味重的淡水梭鱸,處理得只留鮮甜,不帶一絲土腥;要把魚肉打成泥,混入奶油和蛋清,攪打進恰到好處的空氣,才能做出這種云朵般的口感。多一分則散,少一分則柴。”
“再說這個醬汁,叫南蒂阿醬汁,是用小龍蝦的蝦頭蝦殼,混合魚高湯、奶油、白蘭地,慢火熬制過濾而成。工序繁瑣到令人發(fā)指。”
陳品頓了頓,打了個比方。
“如果說,前面那三道菜,是廚師在用昂貴的樂高積木,拼一個華麗但沒有靈魂的模型。”
“那么這道菜,就是一位雕刻大師,用一整塊無瑕的和田玉,親手雕出了一件傳世的藝術(shù)品。”
“前者展示的是財力,而后者,展示的是心。”
他放下刀叉,對著那位主廚,微微頷首。
“97分。”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這家餐廳,有真正懂美食的廚師。”
全場,鴉雀無聲。
那位名叫皮埃爾的主廚,湛藍(lán)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激動。
他身后的經(jīng)理,已經(jīng)將陳品的話飛快地翻譯了過去。
金知妍和直播間兩百多萬觀眾,全都聽傻了。
他們終于明白,為什么這道看似平平無奇的菜,能獲得如此驚天動地的評價。
【我靠!97分!】
【聽君一席話,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升華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頂級美食!】
【咸魚哥呢?咸魚哥出來說句話啊!你這錢花得值不值?】
【只想躺平的咸魚】:“……別說話,讓我哭會兒。我以前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今天這頓飯,感覺比我上了三年EMBA收獲都大!”
就在這時,主廚皮埃爾終于開口了。
他說的,是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由一旁的林晚同步翻譯。
“你,懂這道菜。”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找到知音的釋然。
陳品笑了笑:
“略懂一點。我只是好奇,以您的手藝,為什么要做前面那三道‘酷刑’一樣的菜?”
皮埃爾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無奈。
“因為市場。”
他緩緩說道:
“因為我的老板需要利潤,需要噱頭。因為來這里的客人,他們不懂QUenelle,他們只想看到菜單上寫著A5和牛、奧希特拉魚子醬、佩里戈爾黑松露。”
“他們不是來品嘗味道的,他們是來消費價格的。”
“我曾經(jīng)也想堅持,但結(jié)果就是餐廳虧損,團隊吃不上飯。漸漸地,我也開始做那些浮夸的、適合拍照發(fā)朋友圈的菜。我用最貴的食材,最復(fù)雜的擺盤,去堆砌價格,去迎合他們。”
“做得久了,連我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好味道,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空盤上。
“直到今天,聽了你對前三道菜的評價。我才忽然意識到,我好像……已經(jīng)迷路太久了。”
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然而,陳品卻忽然轉(zhuǎn)頭,對著直播鏡頭,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兄弟們,聽見沒?這位大廚在控訴呢!”
他壓低聲音,用一種說悄悄話的語氣繼續(xù)道:
“他控訴誰呢?控訴你們啊!就是你們這幫嘴上喊著要匠心,身體卻很誠實,只給金箔和干冰點贊的家伙!”
【???品神你禮貌嗎?怎么還罵上我們了?】
【我沒有!我不是!我只想白吃白喝!】
【別罵了別罵了,我這就去樓下沙縣小吃支持匠心!(狗頭)】
陳品完全無視彈幕的哀嚎。
“人家大廚本來想安安靜靜做個菜,結(jié)果你們非要看菜單上的零多不多,非要看擺盤騷不騷。不噴煙就覺得不值這個價,不發(fā)光就覺得沒面子。這能怪誰?這當(dāng)然得怪你們自己品味太‘高級’了,是你們親手把這些好廚子逼上梁山的!”
【雖然被罵了,但感覺……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咸魚哥:沒錯!都怪我品味太好!(bUShi)】
【完了,我以后吃麻辣燙不加倆鮑魚都覺得沒排面了,都是品神教的!】
一番話說完,陳品才重新轉(zhuǎn)向那位的主廚。
“所以,你現(xiàn)在找到路了?”
陳品問。
主廚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一絲光彩,那是一種卸下重?fù)?dān)后的輕松。
“是的。”
他看著陳品,眼神真誠,
“謝謝你。今天,我感覺不是在為客人做菜,而是在為一位同行做菜。”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品,仿佛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為了感謝你,我想請你品嘗最后一道菜。”
主廚對著身后的經(jīng)理示意了一下。
“這道菜,不在菜單上,也從不對外出售。”
“這是我每年冬天,只為我女兒做一次的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