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來六碗豆花兒。”
“多放海椒,多來點兒馓子!”
陳品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在錢飛和張偉的天靈蓋上。
沒有甜。
也沒有咸。
答案,竟然是麻辣。
錢飛臉上那副“清甜爽滑”的陶醉表情瞬間凝固。
張偉那捍衛“咸黨正統”的義正詞嚴也卡在了喉嚨里。
兩人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默劇演員,從面紅耳赤的爭執,到目瞪口呆的錯愕,最后化為一片被徹底顛覆認知的茫然。
他們倆,一個甜黨忠實擁護者,一個咸黨堅定捍衛者,在這一排紅亮亮的油辣子和金燦燦的酥黃豆面前,才猛然發現自己有多可笑。
就像兩個為了井底是方是圓而爭吵不休的青蛙,突然被人拎起來,看到了整片無垠的天空。
直播間里,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的“第三屆互聯網豆腐腦甜咸大戰”,也在這一刻,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草草收場。
彈幕,在經歷了長達五秒的死寂后,徹底瘋了。
【我宣布,本屆甜咸大戰的最終獲勝者是:麻辣黨!】
【川渝人民發來賀電!吵了半天,原來你們連決賽圈都沒進啊?】
【破防了,我一個堅定的甜黨,看到那碗油辣子的時候,我的信仰……它在動搖。】
【咸黨表示,雖然醬油是我的底線,但……但那個酥黃豆看起來真的好香啊!】
【品哥,一個用一碗豆腐腦,終結了互聯網百年戰爭的男人。】
就在全網觀眾的圍觀下,攤主老爺子動了。
他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穩得像一塊磐石。
平勺探入保溫木桶,輕輕一剜,一朵雪白滑嫩的“云霞”便落入碗中,顫巍巍,吹彈可破。
這時,旁邊剛好路過兩個背著雙肩包,口音明顯是外地的年輕游客,好奇地湊了過來。
“老板,這個能不放辣嗎?給我們來碗甜的。”
老爺子頭都沒抬,手里的活計不停,只是從喉嚨里悶悶地擠出三個字。
“沒得甜的。”
“那……那少放點辣行嗎?”另一個女孩小心翼翼地問。
老爺子終于停下了手,抬起渾濁但分明的眼睛,掃了他們一眼,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執拗。
“少一樣,味道就不對了。”
兩個游客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錢飛和張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
這老爺子,比“沐蓮”那訓練有素的服務員,還要有原則。
很快,六碗豆腐腦擺在了攤前的小桌上。
雪白的豆花做底,上面覆蓋著一層紅得發亮的秘制油辣子,撒著碧綠的蔥花碎、深紅的榨菜丁,還有一把炸得金黃酥脆的黃豆。
最點睛的,是那一小撮形似金絲面網的“馓子”,浸在紅油里,半酥半軟。
一股混合著豆香、辣香、麻香、醬香的霸道氣息,直沖天靈蓋。
錢飛看著眼前這碗“異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張偉則扶了扶眼鏡,他感覺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驗,正在被這碗不足五塊錢的小吃,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陳品沒管他們,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直接送入口中。
“嘶——”
入口的瞬間,首先是豆花那極致的嫩滑。
幾乎不用咀嚼,就在舌尖上化開,清甜的豆香瞬間涌出。
緊接著,油辣子的香、麻、辣如同千軍萬馬,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
那不是干巴巴的燥辣,而是醇厚溫潤的香辣,伴隨著花椒帶來的、恰到好處的麻意,讓整個舌頭都開始微微戰栗。
還沒等味蕾從這波沖擊中反應過來,酥黃豆和榨菜丁的咸香爽脆,又帶來了第二重口感。
最后,是那吸飽了湯汁的馓子。
一口咬下,既有油炸面食的酥香,又有紅油湯底的醇厚。
嫩、滑、香、辣、麻、脆、酥……
幾種看似簡單的味道和口感,在這一個小小的瓷碗里,被組合成了一場華麗的味覺交響樂。
幾乎是同一時間,陳品的視網膜上,數據面板亮起。
【菜品名稱:嘉州麻辣豆花】
【食材新鮮度:85%(本地黃豆,當日現磨;調料均為自制)】
【制作工藝評級:92分(豆花點鹵火候精準,油辣子配方獨特,輔料搭配堪稱一絕)】
【添加劑分析:無。】
【綜合評分:90分】
【美食能量變動: 110點】
【當前能量儲備:9365/10000】
【食神辣評:哼,總算來點上得了臺面的平民小吃了。用最廉價的食材,通過味道的精妙組合,創造出了遠超其本身價值的愉悅感。這才是凡人食物該有的智慧,而不是那些故弄玄虛的垃圾。這碗……勉強能讓本神回憶起一絲人間煙火氣。】
90分!
一個和李記牛肉面持平的分數!
陳品緩緩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極度滿足的表情。
他看向鏡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被美味征服后的沙啞。
“90分。”
這話一出,直播間再次沸騰。
【我懂了!我徹底懂了!這就是品哥說的‘必吃榜’!這他媽必須是榜首啊!】
【性價比之王!今天我愿稱這碗豆花為神!】
陳品笑著對身后的團隊成員說:
“都嘗嘗吧。然后記下來,這家店,【必吃榜】,榜首預定。”
他又對著鏡頭,補充道:
“各位,我來給你們分析一下,這90分到底從何而來。”
“第一,豆花本身。你們看這質地,嫩而不散,入口即化,這說明老板點鹵的技術非常高超,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不成形。”
“第二,也是靈魂,是這勺油辣子。這絕對是老板自己熬的,里面不僅有辣椒的香,還有十幾種香料混合的復合香氣,辣而不燥,回味無窮。”
“第三,是這些配角。”
他用勺子指了指,
“酥黃豆、榨菜、馓子,每一樣都不可或缺。它們提供了咸味和酥脆的口感,讓整碗豆花的層次變得極其豐富。你們能想象嗎,最軟嫩的豆花,和最酥脆的馓子,在嘴里相遇,是一種什么樣的奇妙體驗。”
錢飛和張偉,這兩個剛才還勢同水火的“甜咸黨”,此刻已經顧不上爭論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表情凝重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兩人的眼睛,同時瞪圓了。
沒有言語。
只有勺子和碗碰撞的清脆聲,越來越快。
以及他們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無聲地宣告了各自信仰的徹底崩塌。
看著直播間里一片“想吃”、“求地址”的彈幕,陳品笑了笑,語氣卻變得認真起來。
“家人們,地址我會公布在后臺。但我拜托大家一件事。”
“如果你們來了,就安安靜靜地排隊,吃完就走。別圍著老爺子問東問西,也別拿著長槍短炮對著人家猛拍。老爺子年紀大了,一天就做這一桶,賣完就收攤。別把他累著了。”
“好的味道,需要時間和寧靜去守護。”
“我們是食客,不是蝗蟲。”
這番話,讓直播間里瘋狂的彈幕,瞬間變得溫情起來。
【品哥放心!我們懂!】
【保護我方最好的豆花爺爺!】
【一定不打擾!吃完就走,順便把碗洗了!】
最后,陳品看著鏡頭,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大家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好了,今天的直播差不多了。最后,再給大家免費上一堂課,聊聊這甜咸之爭。”
“其實啊,豆腐腦的甜咸之爭,本質上是咱們國家農耕文化和飲食習慣的南北差異。北方產麥,主食是面,口味偏咸重,所以豆腐腦在他們那是‘菜’,是佐餐的;而南方產米,尤其在古代,糖是奢侈品,所以甜味的豆腐腦,更多是一種點心,一種調劑。”
“至于咱們川渝地區,”
他壞笑了一下,
“天高皇帝遠,物產又豐富,自成一派。管你甜的咸的,好吃才是王道。所以,咱們選擇全都要,用麻辣,來統一所有味道。”
“哦,對了,還有這個,”
他指著碗里的馓子,
“很多朋友可能不認識。這玩意兒叫馓子,是一種油炸面食,口感酥脆。在我們川渝,它不光能配豆花,還能配另一種神仙早餐。”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眼神里充滿了誘惑。
“我的家鄉綿州,有一種早點,叫油茶。”
“把馓子掰碎了,放進用米糊和各種調料熬成的濃稠熱湯里,配上大頭菜和花生米,那滋味……”
他咂了咂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這已經足夠了。
【油茶!我記下了!品哥你又挖坑!】
【好家伙,嘉州的豆花還沒吃到,我就開始饞綿州的油茶了!】
【品哥,美食界的連續劇之王!求你搞快點!】